既然是知心朋友,汪霞就一古脑儿把她对凯园公司的看法告诉了朱晓露。听完汪霞带着血和泪的控诉,朱晓露自然感到十分震惊和难过。但事已至此,她的肚子里已经怀有陈家的孩子,她也接受了陈进的授权委托书。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辞官下海,全心全意地经营凯园公司,同时扭转凯园公司的方向,把它打造成一个造福于宁州人民的好公司。她知道在这尊重生命,尊重人权,提倡合作共赢的时代,企业的发展主要依靠技术创新,再也不能做那种尔虞我诈,不择手段的事了。一个企业家必须具备政治家的头脑,懂得在各种利益冲突中求得最佳的平衡。在稳定了凯园公司内部的管理秩序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彻底执行法院判定的凯园公司对汪霞的民事赔偿,法院判定凯园公司赔偿汪霞六十万。但朱晓露坚持要给一百万。汪霞坚决不肯接受,她只按照法院的判定,接受了六十万的民事赔偿,作为芳芳的教育基金。
朱晓露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扩大和改善陈友元在太平湾创办的孤儿院,把它办成面向全县收养孤儿的正规孤儿院,同时聘请蒋翠娥为孤儿院的院长,月薪每个月四千,还给她配备了会计和一应管理员。朱晓露很希望汪霞能留下来帮助她打理凯园公司,但汪霞谢绝了朱晓露的邀请,不久就到了省城与刘林举行了一个十分简朴的婚礼,并且就任了电动车公司的销售总监。
蒋翠娥又回到了太平湾,把心全部地放到了一百二十个孤儿的吃喝拉撒上。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会把孤儿院管理得那么井井有条,因为她的心里是真心实意地爱这些孩子们。等孤儿院的事情走上正轨之后,闲睱之余,她又去侍弄她的一亩三分菜地。她在娘家的时候本来就是种地的好手。她种的菜,自家吃不完,以前是送给叔伯兄弟们,现在还可以拿到孤儿院给孩子们吃。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她扛着一把锄头到后山冲的菜地里去锄草,她已经有八天没有时间来侍弄菜地了,她想,那块辣椒地里的草该长疯了。可她到菜地里一看,辣椒地里整整齐齐的没有一根杂草,一颗颗长势旺盛的辣椒树上悬吊着满树的红辣椒和青辣椒,看来是最近这两天刚刚锄过。她又到其它两块青菜地里去看了一下,地里也都干净得没有一根杂草,绿油油的青菜挤挤捱捱地拥抱在一起,连地皮都看不见了。这两年来,她的菜地都是这样,她只要把菜秧子种下去,其它的事都好象用不着她操心。因为顺福有几次同她一起下过地,她一直以为是顺福在背后给她打理。现在顺福不在了,三狗仔的叔伯兄弟中,最近好象除了那个才林叔外,都不在家里。说起那个才林叔,自己照顾自己都很不容易,哪里还有能力帮我锄草浇水呢?他十岁时就双目失明,父母去世后就一个人生活。好在他虽然是个瞎子,但同样能跟别人一样,砍柴、种地、挑水都不求人,一切生活自理。还经常在集市上摆一个算命摊子,据说算命卜卦也还十分灵验。他今年六十五岁了,仍然孤身一人,身体也还健旺,独自住在后山一座孤零零的平房里。以前,三狗仔每次回太平湾来,都要给他送点油盐柴米。三狗仔逃亡后,蒋翠娥也去过几次。一栋隔成三开间的平房,靠东一间比较大的是堂屋,靠西边的一半隔成两间,外间是厨房,里间是睡觉的地方。睡觉的那间房里还架了阁楼。这天上午,蒋翠娥在辣椒地里摘了一提篮的红辣椒,又到青菜地里摘了一提篮青菜,红辣椒准备加工成剁辣椒,青菜除了自己吃外,还准备给才林叔送一点去,顺便也去问一下,是不是他帮忙打理了菜地。她走到才林叔的那间平房前,同前几次一样,都是大门紧闭,她上前敲了半天的门,才林叔才从里间的房里出来开门,同前几次一样,才林叔也是堵在房门口,好象不太欢迎她进去。不进去就不进去吧。她把青菜交给了才林叔,就问:“才林叔,是您老人家帮我锄草浇水了吧?”才林叔只是“嘿嘿嘿”地直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蒋翠娥说:“才林叔,我现在在村里上班了,有时间去打理菜地了,再也不用麻烦你老人家帮忙了。”才林叔仍是堵在门口,嘿嘿嘿地笑着。蒋翠娥便告辞走了。
又过了两个星期,时间已是五月下旬,太阳晒在身上有些火辣辣的了。这一天,孤儿院里有两个孩子生病要送医院,蒋翠娥一直忙到快天黑的时候才回家。她见家里的两个小便桶快装满了,于是就挑到后山冲的地里去倒在肥料池里。倒完小便桶后,她要到青菜地里去摘点青菜。在矇矇眬眬的暮色中,四周已空无一人,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猫头鹰的叫声,叫人汗毛直竖。她远远地看见有一个戴着大斗笠的人在她的菜地里浇水。这一回,她一定要看清楚是谁在做好事,她一定要好好谢谢这个做好事不愿意留名的好心人。越走越近的时候,她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好生熟悉,突然,一个非常清晰的名字跳进她的脑海,她悄悄地走到那个人的背后,大喊了一声:“顺德!是你吗?”
那个拿着长把水箪的人突然象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地凝固住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又过了一会,他又慢慢地摘下了头上的大斗笠。不错,是他,是那个逃亡了两年的三狗仔陈顺德!
不知什么原因,这时候的蒋翠娥,这个被人们认为头脑十分简单的女人,心里却异常的平静。她并没有如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立刻扑进这个男人的怀里痛哭失声,或者用粉拳捶打这个男人的胸脯。她冷冷地问:“这两年,你跑到哪里去了?”
暮色中看不清三狗仔脸上的表情,他象一个认错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全身都在颤抖。他说:“一开始,我准备按照陈老板的要求,连人带车开进天坑了事。可是后来我想,我死了倒痛快,可丢下你和孩子怎么办?我实在舍不得你和孩子,舍不得这个家。于是我事前准备了一些衣物鞋袜,也准备了两万块钱带在身上。我把车开进了天坑,天黑以后我就躲进了才林叔的家里。两年来,如果是村里有人到才林叔家里,我就躲到阁楼上,如果是政府的人来了,我就从后门溜出去,躲进屋后面的红薯窖里。我不仅夜里到菜地来锄草浇肥,还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潜伏在我们家后墙根的窗户下,想听听你和孩子们在睡梦中轻轻的鼾声。刚开始两个月,我常常听到你在睡梦中惊恐地大喊大叫。后来,你们搬到城里去了。我也常常潜伏到家里,围着院墙转上几圈。有时,我就靠在背街的墙壁下,闭上眼睛,眼泪直流,静静地回忆我与你在这里度过的幸福时光,久久都不愿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