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婉怡跑到甲板上一看,白枫果然跳入了海中,但是他不是自杀,没有要自杀的人还在水里拼命地游,而他现在,正奋力游向附近海面上飘浮的一块木板。
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木板上躺着一个人,另有一人推着木板游向雪舰,白枫身手矫健水性极好,迅速游近他们,然后帮忙推着木板往这边来。
我和婉怡急忙抛出绳子,合力将他们拉上甲板。
躺在木板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是一个比我们年纪略小的少女,而推游木板的是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虽然已经筋疲力尽自顾不暇,但还是拼命抱着昏迷的少女哭求我们救救他的姐姐。
这是一对可怜的兄妹,飘零在汪洋大海里,之前一定是遇上了灾难,气息浮游面色娇弱的姐姐和誓死保护姐姐的弟弟,深深勾起我们的怜悯,白枫迅速将少女抱进舱内,婉怡打开暖气,我拿来干毛巾,男孩焦急万分地在一旁看着,眼睛瞪得很大,拳头握得很紧,生怕至亲的生命就在下一瞬间从指尖流逝。
但是我们的急救措施没有用,少女依旧紧闭着眼,深度昏迷。
“姐姐的头受到过撞击。”男孩说。
白枫眉头紧皱,他的表情同样焦虑担忧,好像眼睁睁看着生命即将逝去的亲人,而自己竟素手无策,痛恨不已。
“她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婉怡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的!”男孩冲着婉怡大吼道,额角青筋暴起。
“她能不能醒来得看她自己。”白枫最后说。
我们就这样载着这对落海的兄妹继续向豁夷岛去,我不知道沿途能不能遇上商船好让他们搭乘回到大陆,因为我实在无法带太多人进岛,何况一直昏迷的少女需要治疗。
我们后来了解到,那个少女叫惜曼,男孩叫惜瑞,他们随父母商船出海遇上海盗,父母被杀,姐姐想要保护他却在反抗时被人推到桅杆上后脑重击昏死,他背着姐姐跳海,他们的船被炸,他抓到炸飞的木板载着姐姐一路拼命游离海盗船,在茫茫大海上飘了一天一夜,直到遇上雪舰。
听到事情原委时,已经是救起他们的第三天了,惜瑞已经恢复很多,惜曼还在昏睡。
那日惜瑞看着毫无起色的惜曼,想到惨死的双亲,在向我们讲完整件事后悲愤的情绪突然决堤而来,他冲出卧室,扑在甲板铁栏上对着大海狂哭。
白枫追出去。
我和婉怡靠在门口,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应该振作。”白枫的声音虽然忧伤惨淡但是充满坚定。
“可是姐姐她......”
“她还没死不是吗?她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她现在很需要你,如果你崩溃了,她也没有救了。”
“那我能为她做什么?”惜瑞抬起泪眼,无助而哽咽地问道。
“先让自己振作,然后静静守护她等待她醒过来,不要失去了才后悔莫及。”白枫说,那时候,他望着海面上掠过声声悲鸣的海鸥,更像是在对自己诉说,“我的母亲半个月前去世,我萎靡到现在,可是能换回她的生命吗?......她泉下有知,一定对我很失望。你父母也是,他们现在最想的,就是你们的平安无事,所以......”白枫侧身,抓住惜瑞颤抖的双肩,“你们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惜瑞泪水狂涌,但是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姐姐会没事的。”已经第四天了,婉怡频频安慰守着惜曼不肯离开床头的惜瑞,再次同情心泛滥。
这时候白枫走进来,说午饭已经备好,让我们过去小厅,惜瑞不肯离开,在我们多番劝诫下才起身走出房间,惜曼便交由白枫守着。
惜瑞走时步步回头,紧张担忧,我想也许他晚走一步,或者顺他意将午饭端过来,只要依旧由他守着惜曼,日后惜曼也就不会如此依恋白枫了吧?
因为在我和婉怡陪着惜瑞用餐时,惜曼醒过来了。
当时,她第一眼看见的是英俊得不可方物而深色瞳孔迷离的白枫。
“你是谁?”惜曼凝视着白枫,水灵的眸子里漫出欣悦的喜爱。
“我......我是把你们从海里救上来的人。”白枫一时语塞,良久才解释道,看着惜曼茫然异样的神情,继续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惜曼定定看着他,嘴角慢慢溢出受宠若惊的笑:“你,一直守着我吗?”
白枫微怔,尴尬地笑道:“不是,是你弟弟惜瑞,我叫他过来。”他正欲起身,惜曼突然抓住他的手,惶恐蔓延在娇嫩绯红的脸上:“不要走,我......”她低下头,似乎在竭力搜索着脑中杂乱的思绪,良久无法得出结论,轻声问道:“你刚刚说我弟弟?可是......我是谁?”
白枫怔。
惜曼失忆了。
“你是我姐姐!你是惜曼!姐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一整个下午,惜瑞都坐在惜曼床边,流着眼泪一声声问道。
惜曼看着惜瑞,眼里没有半丝熟悉亲密的神色,甚至戒备地躲开惜瑞伸出来的手,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白枫,说:“我不认识他。”
如晴天霹雳般,遭受双亲惨死,带着受伤的姐姐飘零在大海上几近绝望却没有崩溃的惜瑞,被这一声冷冽的回答,彻底打垮了。
从那天开始,雪舰上就多了一个事事粘着恋着白枫的女孩和一个遭受失忆姐姐排斥而暗自神伤的男孩。
某天午后,我们聚在一起喝茶,企图寻找机会改变惜曼对惜瑞的排斥,让她接受惜瑞。
我怂恿惜瑞坐到惜曼身边,惜曼却一直往白枫身边靠,她总是用娇嫩的嗓音唤白枫为“枫哥哥”,在她再次将这句亲昵脱口而出的时候,婉怡终于忍无可忍,暴跳:“小样儿装什么纯情!自己亲弟弟不认,整天缠着我未婚夫你倒还挺自在啊!”
那一刻,我几乎感觉手里的热茶突然结成了寒霜,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尴尬沉寂。
我和惜瑞定定地看着怒火中烧的婉怡,无辜愣住的惜曼和眉头紧皱的白枫,连呼吸也小心翼翼地潜在暗处。
“婉姐姐,我......我......”惜曼将头埋得很低,就像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孩子,本就水灵灵的眸子里似乎要涌出无辜的泪水来。
“你什么你!你让开,白枫是我未婚夫,你算什么......”婉怡怒问。
“婉怡,不要过分。”白枫忽然沉声道,打断婉怡的怒吼。
“白枫,你......”婉怡怔怔地不敢相信白枫如此维护惜曼,愤怒的话语被委屈淹没,喉间梗塞。
“白枫,你要体谅婉怡。”我开口道。
婉怡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白枫忧郁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的气氛还是尴尬得不像话,但是突然,雪舰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这一下的摇晃,就像有更大的船突然撞上了雪舰。
我们都有不好的预感,因为看见一直沉默的惜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惊恐的眼睛似乎穿透了船身,看见了舱外的景象,然后颤抖的双唇里蠕动出两个致命的字眼:“海盗......”
“惜瑞,你在这里照顾你姐姐。我们出去看看。”白枫迅速说道,然后转身出舱。
我和婉怡紧随着来到甲板上,很不幸地接受了惜瑞的预言。
那艘海盗船远远比雪舰大上数十倍,高高地挺立在我们前方,遮挡了阳光的照射,洒下一地的阴暗。
随风飘扬的海盗旗嚣张地露出诡异的骷髅图腾,桅杆下站着一个彪形大汉,皮肤黝黑,手里托着羽毛张扬的秃鹰,眼神比鹰隼还尖锐冷血。
“黑得像个怪物的鬼!你们想要干什么?”婉怡上前一步,怒骂道,她压抑在胸中的愤怒全部撒在了这个彪形大汉身上。
“哈哈哈哈,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叫黑鬼?”那个自称黑鬼的人大笑,笑声轰响,然后在婉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右手一身,秃鹰振翅飞起,而黑鬼手里随即甩出一条藤鞭,狠狠抽来,紧紧套住婉怡欲抵御秃鹰扑来而张开的手臂,再狠力一拉,将婉怡整个人拉向半空,由于雪舰甲板远远低于海盗船船身,所以婉怡被拉着撞到海盗船上,额头咳出一朵残然盛放的血花。
白枫冲上去,抱住还在被藤鞭拽着往上拉的婉怡,死死将鞭子缠到自己手上,不让黑鬼将婉怡带走。
但是黑鬼身边迅速跳下两个海盗来,迅速将手里的明晃晃还带着血迹的刀子架在了白枫脖子上。
白枫一手抱紧婉怡,一手拉着藤鞭与黑鬼抗衡,硬是无法招架这般威胁,婉怡看着白枫死拽藤鞭的手被勒出血来,顺着鞭子流到她手腕上还带着余温,不禁感动而难过地哭道:“你别管我了,你快去打败他们......”
“我不能不管你!”白枫紧咬着牙关,试图解开婉怡手腕上的藤鞭,黑鬼突然狂喝一声,其中一个持刀的海盗立马挥出一刀,砍在白枫伸手欲解藤鞭的手臂上,白枫吃痛地松手,婉怡便又被往上拉一寸,白枫急忙再次紧拽藤鞭,血瞬间染红了他整个手臂。
我惶恐地看着他们一时不知所措,终于在想要冲过去的时候,却听见身后舱内的一阵惊呼,然后回头,看见惜曼、惜瑞被狠狠推出舱门,三个海盗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枪直指二人,嚣张地冷笑。
我们被彻底围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