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正是一夜中睡意正浓的时刻。守卫瓦尔纳堡的士兵已经精神紧张地坚守了将近半个月。城下的十字军始终没有攻城。前不多久那些十字军的营地似乎发了大火,许多器械眼看着被烧得精光。城内的人小小地庆祝了一下,看来短期之内敌人不可能硬攻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十字军营地里却在紧张地准备。瘸子彼得的大帐篷里聚集了十几个佣兵,全是精干结实的汉子。他们是彼得从贴身卫兵里挑选出来的好手,个个手里都有过百的人命。这许多人挤在一顶帐篷里,却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叠在一起的呼吸声。
彼得在他们面前走了一遍,掏出一张地图交给带队的人。“这是一条秘道,”他说,“从山脚一直通到城主府。我要你们从这条路进去,占领西门,一直挺到其他人进城。”他顺手拖过身边一个瘦小的汉子,把他推到佣兵们面前。“他是个盗墓贼,懂得机关,让他给你们带路。”
瘦小汉子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朝四方哈了哈腰:“各位,这趟小的就是个带路的。虽然尽力,但不敢说一定能带到。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大家别计较。”
秘道入口在山脚一个废弃的古罗马神庙里,被一块凯撒的头像石板封得严严实实。偷袭小队在废墟里按照地图搜了好久。要不是有个人无意中发泄,一锤子砸烂了那头像,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洞口不大,大约可以容得下一个人趴着往里钻。有个家伙刚把脑袋探进洞里,就打了一个寒战。似乎有阴森的风从里头吹出来,还夹杂着腐烂的尸臭。里面到底有什么呢?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当十几个人全部消失在洞里,神庙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在洞里钻了好长一截,带领这批人偷袭瓦尔纳堡的小队长越走越心惊。刚开始,这是个挖得非常潦草的土洞。似乎当年那些挖洞的土工们掘到这里已经筋疲力尽。洞内散落着他们的白骨。有些干枯的手里还攥着砸进泥里的工具。但爬了一段之后,土洞忽然变得宽阔起来,开始盘旋着蜿蜒向上。洞壁虽然仍是泥土,偶尔却会露出一点冰冷的石壁,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是什么。
黑暗狭长的甬道似乎永无止尽。小队无声地前进,每隔两三个人就燃着一支火把。甬道里似乎有风,火头被吹得有些摇晃。将前后那些人的影子照得飘忽不定。一种湿冷的腐败气味在黑暗中蔓延,仿佛这里是个巨大的坟墓。这条甬道没有石级,没有灯台,只有怎么也走不完的路。一个弯接着一个弯,他们已经无法计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时候。就像一个闭着眼睛行走在旷野的人一样,越往前走,心头的重压就越大。一丝恐惧悄悄浮现,它悄悄地在每个人心头发问:这条路会不会永远都走不出去?
队伍忽然停下来了。走在中段的队长扳着前面人的肩膀,一个个越过去。“怎么不走?”他问。探路的盗墓贼对此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火炬伸到更前面一点。甬道在这里出现了一个交叉路口,一条横着向左,一条斜着往上。
“地图好像不对,左边不该有岔路……”盗墓贼小声说。
队长沉默了一会儿,用火把分别试了一下两个洞口的风。“向上,”他指着前面的洞口说,“地图上没有的路,不要管它了。”
队伍再度开始前进。这条甬道很奇怪,不断往上,偶尔往下。所有人都很确定自己确实是在朝上面走,应该越来越接近山顶才对。可是走了很久,一丝到头的迹象都没有。按照小山丘的高度计算,他们至少已经翻越了它两三次。
“停下!”探路的盗墓贼叫起来,甬道里回荡着他紧张的声音。
“小声点!”队长低吼,“带路的,你怎么回事?”
盗墓贼指着前方。队长抢到前面一看,横在面前的又是个岔路口。一条往上,一条往下。
“又是岔路?”队长用火把仔细照了照地面。许多清晰的足印横在他面前,从右面的黑暗中走来,消失在左面的黑暗里。他捏了一把翻起来的泥土,湿湿的,十分新鲜。看样子似乎有人刚从这条路过去。从杂乱的脚印可以推断,他们人数应该不少。是谁?难道是城堡的巡逻兵?
一阵阴冷的风卷过,队长手中的火炬激烈地摇晃着。
盗墓贼嘶哑着嗓子说:“这些脚印都是咱们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
盗墓贼把手里的火把凑近洞壁。这时大家都看清了,坚硬的黄土墙上刻了一个圆圈,中间还打了个交叉。“遇到第一个岔路的时候,我担心迷路,就在路口做了标记……”
如果盗墓贼的说法没错,那么他们绕回来了,回到了刚才的三岔路口。队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晦气,走迷了,咱们一定是在哪错过了正道。”他回头向跟在身后的手下招招手:“都过来。”
人们凑到一起,这时其中一个人突然尖叫了一声。人人都吓得脖子一缩。队长劈脸给了叫起来的人一个耳光,骂道:“瘦子,你鬼叫什么?”叫做瘦子的男人挨了一巴掌,情绪稍微镇定了点。他牙齿得得地上下敲着,有点结巴地向队长说:“刀、刀疤不见了,他本来走在我后面……”
刀疤是这一群里除了队长以外最强悍的家伙,派给他的任务是断后。如果说有人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他,这事很难让人相信。这条甬道有古怪,看来是毫无疑问的了。有人提了个很傻的建议:“我们回去找刀疤?”队长没搭腔,只是翻着眼睛楞了他一眼。
“队长,”另外一个人提醒说,“我们的火把快烧光了。”
虽然队长还有一支备用火把,但谁知道这条路还有多远呢?队长想了想,下令说:“每人前后拉着手一起走。火把暂时不要点那么多了,只留一头一尾两支。”
昏暗的火把,寂静的甬道。不可知的黑暗等在前方,似乎要把这些人全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