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瓦教区专属高阶战斗牧师撒加纳,以及帕瑞尔伯爵夫人和两位勇敢的佣兵成功讨伐亡灵男爵,从废弃的拉洛克堡取回蒂瓦领主代代相传的大剑。如此辉煌的功绩迅速传遍了卡勒堡。为此朗斯男爵决定举行一个盛大的祭典周。一是追悼英勇战死的撒加纳牧师,二是答谢帕瑞尔夫人他们的功绩,三是庆祝蒂瓦领主之剑的回归。
领主一声令下,整座城市都行动起来。男爵府里秘藏多年的好酒大桶大桶地拉到卡勒堡最大的圣女广场,谁都可以尽情痛饮一番。居民们自发用鲜花和各种灯饰把整个广场装点得五彩缤纷。吐火的、玩球的、训兽的、许多街头艺人就像从地下涌出来一样在广场各自占据地盘。当然其中还少不了吟游诗人的歌声。
蒂娜也兴致勃勃地在圣女广场干起了老本行。她拉着奥斯顿在广场喷泉附近占了个好地,自己吹口琴,让奥斯顿唱歌。看不出奥斯顿竟然有个好嗓子。古朴苍凉粗放的北欧民歌在广场大受欢迎。几天唱下来,除了堆成小山的银币和铜币,奥斯顿还收了一大堆女孩子们送的小礼品。
今天是主日,也是祭典的最后一天。十六年前的今天,卡勒堡城墙上升起了象征领主死亡的黑旗。那一天,凯特?奥康纳绝望地死去。她的灵魂在城堡里阴森森地盘旋了十六年,总算得到解脱。怨灵夫人的咒怨不再笼罩卡勒堡,全城上下似乎也多了些喜气。
不管平民还是贵族,只要身着正装,服饰整洁,谁都可以参加圣女广场举行的大型舞会。朗斯城主请来的乐队将一直演奏到午夜,直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为止。从宣布祭典的那一天开始,全城少男少女都在为此精心准备,衣饰店生意简直卖疯了。
长方形的圣女广场,因为旁边的教堂里供奉着百年前的圣女埃格妮丝而得名。整个广场长五百步,宽三百六十步。北面是圣埃格妮丝教堂,东面和南面都是蒂瓦领主献给匈牙利国王的夏宫。教堂前方有座洋黄色钟楼,华丽的银色尖顶由四面十六根洁白的修长立柱支撑。大钟就安放在立柱环绕的空间内。
骑士马特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圣埃格妮丝教堂。他的铠甲很久没有认真擦拭了,沟槽里积着黑灰。左胸铸就的蒂瓦骑士团徽记有些模糊。浓密的棕色络腮胡和额前耷拉着的乱发挡住了他大半张脸。这个人全身上下唯一还有点吸引力的,只剩那双混浊却忧悒的蔚蓝眼睛。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马特都会上一次教堂。自打他从耶路撒冷回来就养成了这个习惯,至于到底为什么,他从来不说,别人也不知道。
骑士的钢靴虽然很沉,但教堂的地毯还是吸收了大部分冲击。马特拖沓的步伐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直到他一脚踢到路旁的长凳为止。空旷的教堂里回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如果不是瞬间失神,受过严格肢体训练的马特决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失误。他本能地把手在空中乱挥,貌似这样就能驱散回音似的。还好,似乎并没有惊动到他不想惊动的人。
圣坛前下方的祈祷座上,跪着一位少女。
洁白的真丝长裙洋溢着贝质光泽。缀着一连串精细蕾丝的裙边错落有致地洒在黑色天鹅绒铺成的祈祷座上。长裙的腰收得很细,背上一排手工缝制的真丝包钮均匀排列着。在纽扣尽头是一圈镂空的银色领边。少女略俯着头,深红的长发被一环银色发箍束紧,末端分开,露出修长光洁如天鹅的颈脖。
从双肩的位置,可以看出少女一定是双手交握在胸前。她小巧的下巴轻微地一张一合,似乎正在献上自己的祈祷。金色光线流过她的发,她的手,她的肩。些微闪亮的浮尘在她头顶盘旋。
马特屏住呼吸,静静地在祈祷厅门口站了片刻。少女的背影在那一刻似乎叠合了他秘藏心底的某段记忆。如春天的落花般柔嫩,如夜莺的啼鸣般娇软。他沉默专注地观望了一刻之后,唇边渐渐浮起自嘲的微笑。
少女的名字叫作菲奥丝?奥康纳,乃是他所侍奉的卡勒城主膝下唯一的女儿。除了马特当初起的菲奥丝这个名字,无论姓氏还是身份都已经与他再无关联。夹杂在数百人的蒂瓦骑士团里,马特不过是一滴少女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存在。
今天的祷告就到此为止吧。马特蹑手蹑脚地退出大厅,沿着长廊快步离开。
这一天,蔷薇别庄似乎也感染了庆典的气氛。虽然没有刻意装点,仆人们还是在门口和窗畔增添了一些彩结和礼花。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因为他们的主人正是祭典上的英雄之一。
由主厅天台出去的小花园里,里奥正跟荷莉面对面坐着喝下午茶。来自东方的上品茶饼经过精心烹煎,清香扑鼻。
“来了封急信,最近一支十字军在我的领地瓦尔纳闹得有点过分,我必须得处理一下。里奥先生,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为什么不呢?我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里奥象喝白水一样一口干掉手里的茶,荷莉又给他续上一杯。
“那你是同意啦?真好,”荷莉笑眯眯地说,“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没什么,我只是讨厌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日子,”里奥微笑着,“亲爱的玛丽安,我想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定能遇到很多有趣的事。对了,要我跟你一起走,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叫我里奥,不要再带敬称。就是这样,亲爱的玛丽——”
“里奥叔叔!”
远处传来有活力的少女声音,荷莉苦笑着啜了一口茶。只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一连串响上来,菲奥丝已经杀进花园。沿路花花草草们纷纷退避,果然是青春逼人。菲奥丝今天穿着一身浅蓝碎花的软缎长裙,没戴帽子,奢华的火红头发用一条烟蓝洒银蕾丝边的发带束着。一双深棕色小羔皮靴经过精心上油,光泽丰润而细腻。
“里奥叔叔,圣女广场的舞会就要开始啦,乐队正在试演呢。”
按住里奥的肩膀晃了两下之后,菲奥丝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喝茶的荷莉。她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对微笑不语的栗发美女浅浅屈膝:“荷莉姐,要不要一起去?”
“等等,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荷莉低头一琢磨,“菲妮,你管里奥叫叔叔,叫我姐姐?”
“不好么?显得年轻呀,啦啦啦,”菲奥丝拉起两个人手开始摇晃,“走嘛。”
菲奥丝是今天舞会上最明亮的那道光。来跳舞的男人都望着她出神。他们之中认识她的私下里低声交谈着关于她的话题,不认识她的甚至愿意出一金币买她的名字。她快乐地跳了一曲又一曲,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
深邃的夜空里星星们一点一点睁开眼睛。入夜之后广场上依然欢快。就吸引异性这一点和菲奥丝比起来,里奥毫不逊色。一位接一位少女或热情或怯生生地过来主动邀请,他从不拒绝。女孩子们为了争夺下一支曲子和他共舞的机会小声地争吵着,直到菲奥丝过来把她们统统赶开为止。
“里奥叔叔,你只跟我跳了三支曲子,好少哦。”
“我一共才跳了九支曲子而已,菲妮。”
“这样吧,下一首‘月光之舞’是我最喜欢的。如果你陪我跳的话,之前那些就一笔勾销!”
里奥望着手背在身后扭来扭去的少女,笑着起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此时乐队奏起了那首月光之舞。这是一支热烈欢快的曲子,在里奥的带动下,菲奥丝轻柔灵巧地旋转、倾斜、反身。软缎裙边一圈圈荡漾着,如月光下静静盛放的金波罗莲。
热烈的回旋中,菲奥丝凑到里奥耳边悄悄地问:“里奥叔叔,真的象荷莉姐说的,你已经成了黄金骷髅这样的亡灵么?”
里奥微笑点头:“正如你看到的一样,菲妮,我的确是个亡灵。我举起手指就可以唤醒沉睡的尸体。只要我乐意,一支死者大军随时可以踏破任何堡垒。”
“但你不会这么做,对吗?”
“是的,我通常不会这么做,除非他们伤害到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里奥轻轻在少女额头吻了一下,“比如说你,亲爱的菲妮。”
“里奥叔叔,你知道我是个圣武士,虽然不过是见习身份……”
“是啊,为什么见习圣武士可以和亡灵一起跳舞,我也很好奇。”
乐曲变得舒缓了些,菲奥丝把额头抵在里奥胸前,轻声说:“圣武士的剑裁决邪恶,这句话反过来可以这么理解:既然天主没有因我不愿向你挥剑,而剥夺我圣武士的资格,那么里奥叔叔你一定不算邪恶。”
柔美的月光之舞,此时正奏到华丽的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