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宇原是想带着司潇直下江南的,却不想她临时竟改了主意,非留在京城不可。
说起来也是缘于一件小事,不过是为着那日菜市口处斩的一个人犯。
刑场之上,正午的骄阳红的刺眼,热浪灼人,映的刽子手的大刀格外雪亮。
“午时已到,行——刑——”监斩官的喊声响起,围观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半兴奋半同情的期待着大刀落下的瞬间。
浩宇和司潇低下头,又微微扫过对方一眼,便打算离开,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剑秋——”
众人的眼光迅速转向了声音的来处,人群中,一身红衣的女子格外醒目。
“书楠!书楠你来干什么!走,走啊书楠,你给我走!”刑场上的囚犯突然暴吼起来。
人群自动地散开,为那红衣女子让了一条路出来,所有人都看着,看着她一步一步,微笑着,走到法场边。
“莫书楠!你这个……你害我害的还不够是不是!非要看着我掉脑袋才甘心是不是!走!我不想见到你!走啊!”
“大人,我是人犯的家眷,能不能在行刑之前,让我送他一程?”女子却并不理会囚犯的怒吼,径直朝监斩官问道,监斩官犹豫片刻,点点头。
“书楠你……”囚犯哽咽了半天也没再说出半个字,只是一再的闭着眼睛摇头,摇头。
一坛女儿红,启封时酒香四溢,坛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剑秋,喝了这杯再走,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酒,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女子笑吟吟的斟满一碗,递到囚犯唇边。
被人群挤到最前的司潇清晰的看见,那囚犯在仰头喝干碗中酒的那一瞬,两颊那晶亮的痕迹。
整个法场安静下来,监斩官在叹气,人群中有些妇人还甚至湿了眼眶。
“多谢大人成全。”女子欠身一礼,向后退了一步,没有生死离别的悲痛欲绝,倒有一种释然和放心的表情。
寒光闪处,满地腥红。
人群慢慢散去,却只听有人一声惊呼,竟是那法场活祭的女子,不知何时已倒在了那人犯尸首的身侧,利刃入胸,身下弥漫起大片大片诡异的殷红,正如她身上的火红衣衫。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直至有须发皆白的老头指着说:“贞妇烈女,可昭天地”这类词句的时候,才纷纷点着头聚拢上来,也有几个胆大的,开始动手收殓两具尸身。
司潇和浩宇也在人群里,他们都不是没见过死亡的人,却也定住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过来。
“怎么了司潇?怎么脸色都变了?被吓到了?”浩宇一眼瞥见司潇的神情,不放心的问。
“哦,不是,没,没什么事。”司潇敷衍回答,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道,“回客栈,我有事跟你说。”
“我已经交代过掌柜,说我们会在这里长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司潇回过头来道,“我要暂时留在京城,一定。”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去江南的么?怎么又改主意了?再说,我们在京城也没有熟人,留着做什么呢?”浩宇开始有些不满,“回乡是你,现在留下又是你,你什么时候能顾及一下别人的想法?”
司潇一下子脸红了起来,她没想到浩宇会跟她计较这个,也知道这次是自己自作主张,便低了头,闷闷的道:“刚才被处斩的那个,我认识。”
“什么?你认识?你连他犯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你怎么能认识?”
司潇一下子倒没了方向,告诉他那是兰斓派来灭口的刺客?那兰斓的事,自己在皇宫里的事,要不要说?说多少?说了他能不能接受?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压的司潇几乎喘不过气来。
“罢了罢了,你想留就留下吧,反正也不在乎多早晚回去,”看看司潇的脸色,浩宇终是不愿过拂她的意思,更不忍看她无措的表情,“只是,以后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别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说完便转身回房。
司潇默默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浮起一缕酸涩,其实留下来又如何呢?自己又不可能进宫,更不可能复仇……明明想好了要对他敞开心扉的,明明知道他不会计较自己的过去,知道他不在乎自己会使心眼耍手段不善良不单纯,偏偏就是放不下,到头来,苦了自己,也伤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