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点点繁星伴着营地上穿流的火把闪烁喧闹,鸣虫潜伏在碧草与密林间低吟浅唱,黑漆漆的夜幕上还隐约着几朵暗云,在急劲晚风的推动下缓缓移动,不知是在漂浮呢,还是在消散。
风起云涌,一个注定不会平静的夜晚。
红彤彤的篝火上青烟在淡淡升腾,数万火把宛若流焰的河湖,正在井然有序的汇合,汇合。要是有人从高空俯视下来,会发现广辽的明林平原上正凝聚出两条光与热的横流,无数支流密集的奔涌移动,相隔几十里,却是一般的肃穆雄壮。
帝国历379年4月16日夜,宁翡军围攻明林要塞的主力大军倾巢出动。以五万轻骑、一万重甲为先导,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到距离要塞不足七里之地。黝黑一片的地平线上,延绵无边的火把摇曳着排成长带,其间还不断有一支支部队加入其中,融合成一片浩瀚的火之汪洋。
明林城内也已经进入一级战备。
昏晃的火光映照着士兵眼中紧张兴奋而微微慌乱的光亮,到处一片战前的喧嚣。军官点名训话的喝令、战马的嘶鸣、大型器械开仓搬运的拖拽声,整齐的呐喊……统统汇入了这一庞大的交响。十几天宝贵的时间,此时的明林守军已经与以前截然不同,官兵们各个眼神精亮,大声交谈着,跃跃欲试的奔忙——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激动的状态里。炊事连准备了夜宵,干柴架上几口大锅腾腾冒着热气,肉汤咕噜噜翻滚着沸腾,热乎乎的馒头包子在士兵中间传递着,可大多数人只是匆匆啃上一口就塞进了军服口袋,因为似乎没几个人能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好好吃东西。
但数里外他们的敌人却静寂无声。马蹄奔腾,步兵师整齐的步伐完全压下了草地上细细簌簌的各种声音。军官简短的下了指令,手举火把的大军沉默着行进,火光同样照红了士兵的脸庞,现在他们一张张脸上的表情如同石雕木刻,严肃甚至称得上呆滞。气氛静默到诡异,就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梦魔,瓮住了的所有人和声音。
望不到边的队列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埋头走路,认真倾听自己与同伴们整齐的步伐踩落在松软的、带着露水湿润气息的路面上,‘哐、哐、哐’哐’……一次又一次。
“殿下,等等….我还是不明白…….”
宁翡烟策马在前,身后默默跟随着他最信任的副官佩莱还有指挥部的幕僚们。身处一片无声前进的人流,突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带着粗糙的沙哑响彻整只分队,引得不少士兵回头观望。
是何凌中将。
“殿下,我们兵力充足,拖延下去是对我们有利的。难道您就只是为了四殿下的原因,就这样贸然的进攻?”
“凌,你是不明白。”
淡淡应了一句,宁翡烟继续催马向前,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隔了半晌,他才轻轻吐出一句:
“这是那个小子给我设下的圈套,我怎么能轻易往里钻呢?”
“嗯?您是说那个楚天漪?这小子好办,只要您一声令下,我马上去杀了他.......”
宁翡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我说的不是楚天漪,我说的是我那个宝贝弟弟!!!”
“您说四殿下?”
何凌困惑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悟。
“即刻进攻又如何,凭你我四十万大军,照样一举拿下明林——宁翡哲想以此给我落下话柄,我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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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个兄弟情深的机会就由我们来给好了,是不是,小老弟?”
斗篷里兜满了飒飒的风响,慕容紫枫扭头转向峦洛,眼里含一丝笑意。
慕容紫枫翎佩这些日子愈发露面的少,虽说军务处理还是事必躬亲,但训练、巡视之类就一律交给钟朗包办了。
琼摩一干军官不明就里,开始时还跑到指挥部问作为慕容翎佩亲信的钟朗,但钟朗就是讳莫如深,峦洛一副知情人的样子,可对此也总三缄其口,只是眉眼间添了一丝忧色。
“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大人。”
峦洛难得的严肃了一回。
峦洛和琼摩本还想今晚潜去宁翡大营和楚天漪会上一面,可这位楚司长,他们的大哥,似乎给宁翡人下的猛药分量太足些,弄得宁翡大头兵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招呼也不打就连夜行军气势汹汹而来,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就连敌人也可以说服,无论手段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自己大哥的聪明才智的确惊人。
两个家伙吹着半夜的冷风狠狠感叹一番,只是不知楚天漪现在的安危如何?
城外宁翡大军的进军停止了,就在距要塞不到五里的地方,宁翡军就地安营扎寨。
已经进入一级战备,明林守军保持着标准的战斗编制,在城内各处一片片和衣小憩。
熊熊的篝火在明林内外燃烧着,两军都在静待明日的血战。
“我们明天具体的布置是这样的……”
指挥部的军官们可没有士兵们那样幸运,他们现在围坐在地图室巨大的沙盘前,
认真记录着各自的任务。
但奇怪的是,向他们交待作战计划的并不是最高指挥官慕容紫枫翎佩,而是满脸坏笑的峦洛副翎统。
琼摩翎统呢,他现在正委委屈屈蹲在墙角的小板凳上数手指,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不过军官们也就奇怪了五分钟。
就在峦洛就他那个惊世骇俗的伟大计划阐述了大约十分钟后,所有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阐述到第二十分钟,一些军官的嘴角已经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阐述到第二十五分钟,值班巡逻队惊异的听到从指挥部爆发出一片让人毛骨悚然的奸笑——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又要倒霉了。
最后,军官们红光满面的从指挥部里鱼贯而出,兴奋的互相争论着,有几个人愉快的吹起了口哨。
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去准备上战场刺刀,倒像是去雄赳赳气昂昂接收敌国首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