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9700000006

第四章 长毛有真假 知县发横财

导读:一群假“长毛”大闹县城,老州县左右为难。

曾国藩出语惊人,五十四颗人头转瞬落地。

在籍侍郎徒步回村庄,偏遇着鸣锣开道去收团练费的弟弟。二品高官丁忧期间尚且如此,若仍在任所,家里人在乡里行为又当如何?

(正文)朱孙诒进得厅来,一边施行大礼,一边道:“令堂大人仙逝,曾大人回籍丁忧,下官均没有到场,二罪合一特来谢罪。”

同来的张五丰等一干人,也纷纷与曾国藩见礼。

曾国藩扶朱孙诒坐下,道:“朱明府太客气了。涤生乃丁忧之人,已非什么大人。望父母官再不要称涤生什么大人,否则不好讲话。”

朱孙诒嚯地站起身一拱手道:“下官有天胆也不敢如此!曾大人如此谦和,着实让下官汗颜!——曾大人,凡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但凭吩咐便是,下官一定遵照办理!”

曾国藩忽然道:“父母官哪!打劫铺子的长毛可曾捕获?”

朱孙诒道:“收到大人的信,下官一直带人在附近巡视,果然让大人料个正着。共捕获长毛五十四人,全披散着头发,画了脸谱,不曾走脱一人!——这些人犯已由县丞李大人带人押进大牢——大人哪,下官有一个请求,不知大人能否答应。”

曾国藩笑道:“父母官如何变得这般客气?——但讲便是。”

朱孙诒道:“下官自到任以来,还不曾审过长毛的案子——下官恳请大人,能否屈尊县衙,明日一早和下官一同审理这些长毛。”

曾国藩道:“父母官越说越糊涂了——涤生乃丁忧之人,哪有资格到公堂审案?——父母官哪,您能见到涤生的字,便带人守候,已让涤生万分感激了。我曾家受官府如此呵护,真真让涤生感激涕零!——各位都是为了捕获这些长毛,忙到现在,已是很辛苦了。父母官哪,涤生这里就不留各位了。江贵,到柜上找张爷封十两银子出来,给各位公差买杯茶喝。”

朱孙诒一听这话,扑嗵一声便当堂跪倒,边磕头边道:“曾大人如此讲话,分明是要羞杀下官!曾大人虽归籍丁忧守孝,却仍是我大清堂堂在籍侍郎!大人如坚持不肯到县衙监审,孙诒就长跪不起!”

曾国藩急忙站起身,用双手来拉朱孙诒,口里道:“朱明府,您这是为何!

朱孙诒实实地跪在地上道:“大人哪,整个湖南都知道,张也残害湘乡,涂炭

生灵,是大人冒着风险上折弹参,又是大人亲来湖南办得他!孙诒受上宪信任,被保举到任后,整日诚惶诚恐,惟恐稍有不周,做了对不起百姓的事情。大人哪,现在不是官府想呵护曾家,而是大人在呵护我湘乡啊!”

张五丰等一干人紧随朱孙怡身后,也都翻身跪倒,恳求曾国藩应允。

曾国藩的头上煞时急出汗来。

他一屁股坐下去,许久才道:“丁忧官员监视地方父母审案,大清开国从无此例——朱明府啊,您是分明把涤生架起来用火烤啊!此事传扬出去,我受惩处事小,您头上的乌纱都难保啊!”

朱孙诒辩道:“大人容禀,下官请大人监审,也是为了公允起见。长毛首次滋扰我湘乡,非把他们审得心服口服才是―――何况大人着便服,下官不说,衙门的人不讲,不要说皇上,就是部院张中丞也不会晓得这事啊!曾大人,您老还不答应吗?”

曾国藩思索了良久,才苦笑一声道:“这样吧,涤生只在旁边坐着。此案,无论大人如何审理,涤生不发一言,随大人决断。如何?”

朱孙诒这才翻身站起,冲曾国藩笑着打一个恭,带着众人回了衙门。

早起饭罢,曾国藩刚让荆七给沏了一壶茶,想喝上两杯再到县衙去,一顶蓝呢轿却抢先一步在铺子门前落下;县衙的一名刑名师爷,顶着一头花白发,拖着把黄胡子,很小心地跨进铺子里,对正在案前坐着的张爷道:“奉朱父母之命,特来恭请侍郎曾大人尊驾。”

曾国藩在阁楼上听得真真切切,边往下走边心里叹息:“这朱孙诒,年纪轻轻竟学得如此会办事!对一个丁忧侍郎尚且如此,如果在任上,又当如何呢?”

朱孙诒,字清雪,号寒梅,籍隶贵州,出身一榜。由教谕进身,被保举进京引见,以七品知县衔分发湖南侯补。湘乡县知县张也被撤任问罪时,他正在知府府丞任上,因会办事被抚院挂牌暂署湘乡县知县,旋放实缺。他一到任,第一件事便是减免曾家的地厘、漕粮。曾国藩丁母忧回籍后,他虽然一直在寻找机会靠近这位朝廷的重臣,却又不想让这位二品大员察觉出巴结二字来。

这一日,他正在后室与新娶的如夫人对饮女儿红,却忽然由外面传进来一张条子,说是曾家的下人送来的。他放下酒杯接条一看,不由大喜过望,这竟然就是那曾侍郎的亲笔——言明有人偷看各家铺面,有趁乱打劫的可能,提醒地方衙门万分警惕。

朱孙诒久闻曾国藩的为人,深知此人重事不重言,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实实在在地干出一件事情来给他看。

当日晚饭后,他把衙门里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开始亲自带着偷偷地在各家铺子左右巡查,一旦有变,即刻拿获。

他见了曾国藩之后,且不说自家辛苦,反到说曾大人料事如神,由此可见这朱孙诒的精明之处是何等了得。

曾国藩带上萧孚泗,坐进朱孙诒的蓝呢大轿,竟直来到县衙,哪知朱孙诒带着一班属官,已在门首恭候多时了。

曾国藩下轿,朱孙诒抢前一步过来见礼,竟直引到签押房坐定,这才道:“大人先歇息一会儿,等用过饭,再升堂如何?”

曾国藩道:“朱父母万不要一口一个大人的叫,这要传扬出去,有碍您的官声啊——现在就升堂吧,五十几人,要审些时辰呢。”

朱孙诒小心地把曾国藩扶进公堂右首的一张木凳子上坐下,又着人在旁边放了张书桌,沏了壶好茶摆上,这才坐到正位上,喝一声升堂。

八名衙役手拿着水火棍先从外面依次走进来,分站到大堂的两侧,全然不慌不乱;刑名师爷和文案师爷也各自拿着本子,一步步地走到自已的位置。

曾国藩边看边在心里赞叹:“年纪轻轻,竟把衙役调理得这般井然,前**真不可限量了!”

五十几名人犯被差役押将进来,呼啦啦全都跪在大堂之下。

曾国藩一看,见这五十几人的脸大都抹了锅底灰,只有牙是白的。内心不由一动,暗道:“真长毛,如何要用黑灰抹脸?莫不是当地人假冒长毛?”

朱孙诒见堂下堂上各就各位,就一拍惊堂木,喝问一声:“大胆的长毛,依次报上名来——尔等竟敢趁夜打劫百姓商铺,该当何罪?——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朱孙诒话音刚落,一个身材不甚高,年岁也不甚大的人,当即爬到近前,大声哭道:“青天大老爷呀,小的实在是冤枉的啊,”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煞时响起一连片的喊冤声。

朱孙诒一拍惊堂木,大声斥道:“不得乱说!一个一个讲!”

白净面皮接着道:“青天大老爷呀,小的不是什么长毛啊,小的是七里铺老孙家的二虎啊——大老爷是认得小的的呀,大老爷还喝过俺娘泡的桑茶呢?”

朱孙诒一愣,急忙抬起头细细往下观瞧,见下面跪着的人果然好像在哪里见过,就问:“大胆的杀才,你既是孙家的二虎,本不是什么长毛,你如何把脸涂成这样?口里嘁着什么天兵天将的混话趁黑打劫?你不知这是在犯法吗?”

二虎就用手一指后面一胖大模样醉酒一般的人道:“全是听信马黄汤那厮的浑帐话,说什么缠着红布,口里念诀,凡人的肉眼便看不出来,就成了天兵天将,就是太平天国的人了。我等也是瞎凑趣,就跟着哄将出来了。原是要证明他是不是在说谎,哪知便被抓了。大人哪,小的们实实是冤枉透顶了!”

曾国藩抬眼望那马黄汤,原来就是头天傍黑时逛铺子的胖汉子。

朱孙怡已然喝道:“快把那马黄汤给本官叉近前来问话!”

两个衙役就连推带搡地把那胖大的马黄汤叉到案前跪倒。

朱孙诒睁大双眼,猛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大胆的马黄汤!你死到临头还不招认吗?——狗杀才,你从哪里听来的浑话?快快细细招来!如若动刑,有你苦吃!”

马黄汤瘫倒在地,两腿处眼见湿了一片,显然是尿了出来。

他一边把头磕得咚咚三响,一边嘶哑着嗓子道:“大人开恩,小的全招!小的前几日去汉阳看姨娘,走到半路里,便被一伙披散着头发头系红带子的强人摁翻。不仅抢走了银子,还狠踢了几脚,现在腰里还隐隐作痛。小的那日仗着有四两黄酒在肚里,就开口骂道:‘平白抢人家的银子,比长毛还不如!’哪知有一个听了俺的话,就问小的:‘敢则你是来这里参加天国的吗?’小的道:‘是又怎的?还能把银子还给俺不成?’那伙人一听小的这话,就急忙过来两个人给小的松绑,又赏了小的一个白面馒馒,才说道:‘你小子知道我等是什么人吗?我们就是太平天国的天兵天将啊!你要投奔天国,是找对人了!’小的就壮起胆子问了一句:‘说了半天,俺倒要问一句,参加太平天国,究竟有什么好处给俺?’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就对小的道:‘进了天国,那好处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哩!想发财的,进了天国就能发财!想日女人的,成了天兵天将,打到哪儿,就能日哪儿的女人!想吃什么,你就能吃到什么。清妖不仅不敢管你,连父母都管你不着。’小的被他说的心动,就道:‘听老哥讲天国这般好,仿佛天堂一样,小的也想去。’那人听了小的话,当下也不说话,便从腰里解下一条红腰带子道:‘把头发打开,把这个带子系到头上,我再教你几句口诀。你只要把口诀背熟了,你就已经进了太平天国了。只要你心里念俺的口决,口里喊着天兵天将来了!别人就看不到你了——随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想杀哪个清妖,就杀哪个清妖!想日哪个女人,就日哪个女人!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小的见那人说的高兴,便道:‘老哥呀,俺也是你一伙的人了。你把俺的银子给俺吧。’那人不听则罢,一听这话,竟然抬脚就踢了俺一下,把俺踢了个狗抢屎,还骂俺:‘狗日的杀才,口诀都教给你了,你还敢往回要银子!看俺不拿刀剁了你!’吓得俺连滚带爬地便往回跑。跑到长沙,俺便买了十几米的红布,撕成几百条带子,走一路发一路,一直发了二百十几条,都是想发财的想日女人的人。到了家,俺又背着爹娘给出几条。听人说俺能把人带进天国,还能发财,又能随便日女人,二虎等人就也找俺,让俺带着进天国去日女人。俺就对他们说:‘先跟着俺进城关打劫几家铺子,弄些银子,然后我再带你们一起去日女人。’他们就跟着俺来了。”

朱孙诒没待他把话说完,便一拍惊堂木,道:“一派胡言!——大刑伺候!”

马黄汤忙道:“大人哪,俺这可不是胡言哪。俺到现在还纳罕呢,俺念了口诀,又喊了天兵天将,还打开了辫子,头上也系了带子,官府是咋个看见我们的?难道也进了天国不成?”

曾国藩坐在一边,已是听出了一身大汗:有这样的愚民,不要说长毛,就是短毛,也能成事啊?

曾国藩一边喝茶,一边开始替这大清国担忧起来。

朱孙诒又连审了几人,却无一不是受那马黄汤的胡弄:有的是打了半辈子的光棍,想进天国去日女人,有的是穷了几辈子,想进天国弄些个银子使,统统不着边际!

朱孙诒知道再审无用,就一拍惊堂木,大声道:“来人,把这些狗杀才统通押进大牢,听候发落!”

堂下再次喊起高低不等的冤枉声。

退堂后,朱孙诒把曾国藩扶进签押房,亲自给曾国藩斟了一杯茶水。

曾国藩坐定,却猛然发现案面上放着一张湖南巡抚衙门的咨文。一看日期,是上个月的事,内容为:捉(或斩)长毛一名,赏纹银百两。下面的文字被一卷别的什么盖住,曾国藩没有看清。

朱孙诒喜滋滋地对曾国藩道:“下官做梦都没想到,一下子能捉了五十几个长毛!真得好好感谢大人的神机妙算啊!”

朱孙诒说着话,忽然抬高音量:“王师爷!你连夜给知府衙门上本子。待批复一下,就立刻将这五十四名长毛正法!”

外厢随口答应一声,想必是王师爷了。

曾国藩见朱孙诒喜不自禁的样子,捻须沉吟了许久,才一字一顿说道:“朱父母啊,您这本子想如何写啊?”

朱孙诒答道:“回大人话,这五十四人尽管不是真的什么长毛,但受长毛蛊惑,又会念长毛的升天口诀,已然就是长毛了。下官向府宪上本,只能说抓获长毛五十有四,已审理明白,按大清律例应予处斩。除此之外,还能写别的吗?——请大人明示。”

曾国藩道:“朱父母,以治民看来,这五十四人,无一人是真长毛!您上本说,抓获长毛五十有四,措词首先就失当。朱父母啊,长毛对长沙撤围天下尽知,作为湖南腹地的湘乡, 突然之间冒出了五十四名长毛!这不仅让天下的人怀疑长毛是否真的对长沙撤围,更容易引起湖广百姓的恐慌——如果碰着个心细的府宪,当真派员深究起来,您又怎能自圆其说呢?”

朱孙诒低下头兀自想了想,忽然有些懊悔起来:如果不让这丁忧的侍郎坐在旁边监审,这五十四个长毛可不就是长毛了吗?——这可是白花花的五千四百两的银子啊!现在看来,自已把自已的财路给断送了。

朱孙诒想到这里,神情一下子沮丧起来,精神也不再高昂。

他勉强抬起头来,苦笑一声道:“照大人所言,这五十四人,如不按长毛论罪,那只能改判到边关效力了——咳,这些无知的刁民哪!这些作乱的长毛啊!——长毛真真可恶!”

曾国藩把朱孙诒的前后变化看在眼里,知道朱孙诒口里的“长毛真真可恶!”其实是“曾国藩真真可恶!”——也就不动声色,口里平静地说道:“治民以为,尽管这五十几人不是真的长毛,但在此非常时期,假扮长毛打劫商铺,也应按长毛罪论处——朝廷哪,对明府的功迹亦当表彰、奖劢。治民回到下处,就以丁忧之身给抚院写封私信,定当言明此事——朱明府啊,粤匪做乱原本人数有限,何以发展这般猛烈?这里面有几多真长毛?有几多是假长毛?恐拍不难看出。真长毛并不可怕,明火开仗即可——而最可怕的是这些假长毛!如今各地人心不稳,很大原因是这些不是长毛的长毛造成的。治民说句不该说的话,地方清匪同长毛开仗一样,轻视不得呀!——朱父母啊,湘乡是否安定,百姓是否心稳,可全看您的操持了!”

一听到这些话,朱孙诒的精神为之一振,马上问:“下官谢过大人提醒——下官就按大人的吩咐给府宪上本子——不过,还有一事须向大人请教:这五十四人,既非真长毛,又当如何论罪呢?”

曾国藩坚定地说道:“非常之期,当用非常之法;不用重刑,不足以安定乡里。”

说到这里,曾国藩见朱孙诒脸部一懔,眼里有些狐疑,便芜尔一笑,随后三角眼一眯,一字一顿接着自已的话茬说道:“申告府宪,将这五十四人斩首示众——若任此风蔓延,不仅湖广不保,天下亦危矣!——孰轻孰重,请朱明府自行斟酌,治民就此告退。”

话毕,也不待朱孙诒说话,便迈步走出县衙。

朱孙诒在后边急得大叫“大人慢行!下官还有话说!”

曾国藩摆了摆手,说道:“快给府宪拟本子吧。五十四人,在牢里多关一天,湘乡的百姓就多一分的不安定。”

到了县衙之外,见萧孚泗正急得来回走动,一见曾国藩走出,便一步迎上来道:“侍郎叔叔啊,我们快走吧,衙门要出大事哩!”话毕用嘴四周努了努。

曾国藩这才发现,县衙的一片空地上,站了上百号的人,四周站了二十个公差拦着。

曾国藩小声问萧孚泗:“咋了?”

萧孚泗咧咧嘴道:“这些人已来了有些时候了,说是要见父母官,也不知为的鸟事!”

曾国藩就悄悄地问身旁的一名公差:“小哥,这些人围在这里作甚?”

公差见是曾国藩,便答:“夜个抓了好几十个长毛,结果都是假的——这不,爹来保儿子的,娘来领儿子的,媳妇来找丈夫的,直闹到现在,赶也不走。您老看,要死要活的,非要见大老爷。也不知朱大老爷肯不肯见他们。”

曾国藩笑一笑,也不坐轿,便和萧孚泗边看衙景边一步步地走回铺子。

张爷已将账目全部整理清楚,已是亏空许多,加上收不回来的陈欠,铺子是决难再开下去了。

曾国藩当即让张爷把房子的东翁毛大官人请来,言明因为闹匪,铺子决定歇下,房子也就不再续赁了。毛大官人虽心下有些怏怏的,但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张爷便雇了两辆马车来,把铺子里的陈货及货柜全部都搬上去,直忙了一个大上午,才会部装完。

曾国藩让张爷、国华、江贵及三名伙计都分坐到两辆车上,先把东西拉进家里再作计议。国华考虑到大哥虽是丁忧的人,但毕竟是做过朝廷的大员,坐在马车上,有伤大雅,也有损曾家的外在形像,还是单雇轿子比较合适。

曾国藩笑了笑没有言语。

见马车走远,曾国藩这才对萧孚泗、南家三哥、王荆七三人道:“我们也走吧

萧孚泗道:“叔啊,与其到城外雇轿子,还不如现在就雇,脚钱差不多的——三哥呀,我保护叔叔,你去雇轿子吧。”

南家三哥正要走,曾国藩笑着却道:“荷叶塘到城关三、五十里的路程,我们就算慢悠悠地走,也走不上一天啊——我已经想好,我们今天哪,就走回家去。”

王荆七道:“大少爷呀,别说三、五十里,就算三、五百里,我和三哥、孚泗都走得。可您老是坐惯轿子的人,怎么能行啊!”

曾国藩边走边答道:“我进京前,哪次来城关拜见学里师宪不是走啊?——十几年前走得,现在就走不得?”

几个人边走边聊,很快便出了城门。

走在乡间的土路上,见到路两旁田里务农的庄户人,曾国藩顿觉心情顺畅了许多。湖南因为人多地少,所以庄与庄、村与村、里甲之间离得都很近,湘乡更密。

湘人性野,性烈,但却好客,有侠肝义胆的古风。

曾国藩想起进京前,每回从县城往回走时,一旦遇到了雨天,他无论走到哪个庄,只要说一声是求学的相公,再穷的人家,也能拿出最好的吃食来款待;雨停后,还要送你一程,嘱你下次路过一定进来。三湘的贫困是湖南首屈一指的,读书人在湘乡尤其让人高看。

曾国藩走得口渴,便走进路边的一户人家,想讨碗水喝。

曾国藩走进院子,见一个老婆婆正弯着腰在院子里纺线,抬头见曾国藩走进来,手并没有停下,口里却用方言问:“客要嘛嘎?”

曾国藩到了近前才道:“烦婆婆的驾,口渴了想讨碗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老婆婆就站起身,竟直走进屋里,很快捧出一瓢水来。

曾国藩接过瓢喝了两口,道一声:“谢了!”把瓢递过去。

婆婆接过瓢,却问:“饿吗?锅屋里还有一个菜团子呢!”

曾国藩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边走边在心里感叹:“千变万化,千改万改,只这乡风不改啊!

傍晚时分,曾国藩等人才走到荷叶塘的村头。

曾国藩走了一天,走得两腿沉重,浑身的汗冒个不停。

他看到村口那块已经有上百年历史的大石墩子,便捱到近前,慢慢地坐上去,口里道:“总算到家了,我们歇一歇再走——坐了十几年的轿子,真是把腿都坐懒了。”

五荆七道:“俺早就说过,您老是天生的富贵身子,如何能走得路啊!”

曾国藩没有答话,掏出汗巾擦了擦汗,却猛地发现,一顶蓝呢小轿,正从官道上逶迤行来。轿的前面,一人的手里分明在拿着一面锣,走几步,敲一下,显然是开道官。

曾国藩一愣,暗道:“这朱孙诒来荷叶塘做甚?”

轿子直奔村口而来,看看到了曾国藩坐着的石礅前,却忽然停下,从里面走出的却是一身素装的曾国潢。

“二少爷好!”王荆七跨前一步给国潢问安。

“你们这是——”曾国藩扶着萧孚泗的肩头站起身,疑惑地看着曾国潢。

“大人好!”手持小锣的汉子向曾国藩打一个恭,说道:“小的刚和荷叶塘都团总收练费回来,因为有几个大户想把这个月的练费赖掉,副都团总于是亲自去讨要。先还说不给,说湘乡的团练是劳民伤财瞎胡闹,被副团总揪住胡子一顿臭骂,这才一文不少地交了上来。”

“荆七!”国潢未理会大哥的神色,大着声问荆七:“孚泗混,你也混哪?——大哥的轿子呢?”

南家三哥道:“回二少爷话,轿子让大少爷送给城关的北家四叔了,说四叔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出门坐个轿子总归好些。”

“轿夫呢?”国潢不依不饶:“大哥总不能把轿夫也送给四叔吧?”

萧孚泗忽然道:“四叔啊,你总问来问去怎的?这是我大叔做主的事情,没有道理我大叔岂能做!”

曾国潢被萧孚泗抢白了两句有些急,当着曾国藩的面却又不好说什么,只用眼眼盯着王荆七道:“没有轿子不会雇一顶来?看把大哥累的!回去我再跟你们几个混球算账!——大清开国,谁见过二品侍郎从城里走回家的?”

王荆七被骂得脸色乌着,做声不得,只勾着头听。

曾国藩见国潢闹够了,这才忽然眯起三角眼,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澄侯你给我听着,你大哥现在已不是什么二品侍郎,而是回籍守孝的一名百姓——孚泗我们走!”说毕,放开萧孚泗的肩头,大步向村里走去。南家三哥和王荆七互相看了看,也急忙跟上。

曾国潢刹时僵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回过心思。他长这么长,还是第一次见大哥发火。他用手摸了摸脑门,却摸下一手的汗来。

曾国潢对几个发愣的轿夫骂道:“狗杀才,还不赶快抬起本团总去追我大哥!”话毕,抬腿跨进轿里。

拿锣的汉子一见起轿,急忙敲了一下锣,把个曾国潢气得在轿里大骂道:“不长脑袋的东西!敲、敲、敲你个头啊!——还不赶紧藏起你的破锣滚回家去!”

敲锣的汉子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把锣掖进腰里,怯怯地问:“团总大人,俺明天还来吗?”

曾国潢一边让轿夫快走,一边大骂道:“混帐王八蛋恙子!来、来、来你个鸟啊!——快给我滚回家去!”

眼见轿子越走越远,汉子忽然往地下吐了一口痰,又跺了一下脚道:“不看银子的份上,我敲你个鸟!”

曾国藩走进家门时,国华已着人将货物从车上卸下多时。

曾国藩到库房看了看,见货物摆放整齐,分得也算详细,便背起手,走进爹的书房,见爹正在摇头晃脑地背《论语》。

曾国藩急忙往后退,曾麟书却放下书道:“听国华说亏了?还有些陈欠没有收上来?——还让老张管收谷的账吧?”

曾国藩停住脚,向爹问了声安,道:“张爷在我曾家做了有几年了,也不差他这一张口。还有铺子里的伙计,也都分到田里去吧——爹呀,我曾家几代务农,做不来生意呀!”

曾麟书长叹一口气道:“还不是狗官张也撺掇的!——让大户人家都把银子送进城里做生意,说不这样,湘乡永远都不会发达!算了,亏就亏吧——你忙了这几天,先歇歇吧。也好好陪陪纪泽娘几个。”

曾国藩退出书房,竟直找到国华。国华正和国荃为着件什么事在计议。

曾国藩铁青着脸对国华道:“澄侯回来,你带他到书房去见我——不要惊动爹。”话毕,背着手走回自已的书房。

国华、国荃一见大哥的样子,马上就断定国潢肯定是在外面惹是非了,国荃就急忙悄悄地去找父亲曾麟书。

曾国藩坐在书房,萧孚泗急忙让王荆七给沏了一壶茶摆上来,便对曾国藩道:“叔啊!泗儿出去了几天,想回家去看看俺爹,等几日再来保护叔可中?”

曾国藩急忙让王荆七去账房支出了十两银子,往萧孚泗的手里一塞道:“给你爹娘买些吃食回去。告诉你爹娘,等叔忙过这几天去看他们。”

萧孚泗接过银子道:“如何用得这许多?叔啊,我拿一半吧。”

曾国藩道:“孚泗啊,你只可买一百个大钱的吃食。余下的,要全部交给你娘。”

萧孚泗给曾国藩鞠了一躬,欢天喜地去了。

曾国藩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却见曾麟书带着国潢、国华、国荃及满弟国葆(字事恒)四人走了进来。

曾国藩一见父亲走进来,急忙站起身,用双手把爹扶到木椅上坐下,又亲手斟了一杯茶,亲自摆到爹的面前,道:“爹,您老进来有事?”

“宽一呀,”曾麟书喝了一口茶,吧吧嘴道:“爹已是六十几岁的人了,老了,有时写小楷手脚都抖啊。你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你到家这么久了,有什么看不惯的就直说,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古话讲:气大伤身。宽一呀!你不比他们几个,你的身子骨从小就弱呀!”

曾国藩没等父亲把话说完,便仆嗵一声跪倒在地。几个弟弟一见,也急忙跪下。

曾国藩哽咽着道:“有父亲在堂,原没有宽一说话的份儿。可我曾家毕竟是湖南数得着的官宦人家,做事稍一不慎,将有多少人戳我们的脊梁骨啊!父亲年迈,腿脚又不好,出门坐轿自无不可,但也只是要二人抬的花呢轿。可澄侯,年才不过而立有余,出门不仅坐蓝呢轿,还要人鸣锣开道!——这等让人笑掉牙的事情就出在我曾家!这如果传扬出去,您让天下人如何看我曾家!我曾家——”话没说完,他只觉胸口猛然一热,头跟着一响,竟然跪立不住,突然便晕倒在父亲的脚前。

曾麟书一下子抱起儿子,不仅老泪双流。他一边大声喊着“宽一呀”一边招呼王荆七等人,把曾国藩抬进大堂屋的床上。南家三哥不待吩咐,急忙迈开双腿去请乡间的郎中。

曾麟书把儿子的头抱在自已的怀里,一边用手抚儿子的胸口,一边大声训斥国潢:“澄侯,你如何变得这般不成器呀?——你不仅要气死你大哥,连爹也要活不长啊!你快搬出住,我不能再认你这个儿子!”

国潢吓得浑身颤抖,只管边哭边咚咚地给爹磕头。

国葆一见事情在闹大,赶忙飞跑着去找几位嫂子。

不一刻,玉英带着国潢的媳妇赵氏,国华的媳妇文氏,国荃的媳妇辣妹,国葆的媳妇梅妹,一起来堂屋跪倒在国潢等人的后边。

玉英一边磕头一边道:“老爷,您老可别气坏身子啊!”

赵氏边磕头边替国潢求情:“老爷,澄侯他不懂事,是个糊涂蛋,您老就饶他这一回吧。”

曾国藩这时慢慢地睁开眼晴,见跪了满地的人,急忙往起爬,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晃了三晃,总算站稳了脚跟。

曾麟书忙道:“宽一,你快坐下和他们讲话——你真气出病来,你让爹值望谁?”说着说着又流出泪来。

曾国藩一见父亲流泪,急忙翻身跪倒,说道:“爹,儿子不孝,惹您老生气了。您老回屋去歇吧。”回头吩咐国蕙:“大妹,你把爹扶进卧房去。”

国蕙起身,急忙把爹扶起来。

曾麟书边走边道:“咳,出此逆子,家门不幸呀!”

见父亲走出堂屋,曾国藩这才重新坐下。赵氏一见,忙道:“大伯,澄侯是个糊涂蛋,您可不能和他一般见识啊!您真气出个好歹来,您让纪泽哥几个值望谁呀?”纪泽哥几个自然也包括国潢的儿子。

国潢这时道:“大哥,我知道错了,你就打我吧?只是不要因为我这个糊涂蛋气坏自已的身子。”说罢,竟然抡起巴掌,对着自已的脸狠命地抽起来。

曾国藩急忙起身拉住国潢的手,边哭边道:“大哥也是为的这个家呀!澄侯啊,你又何必这般作践自已?”(本章完)

同类推荐
  • 三国之惧内王爷

    三国之惧内王爷

    大家好,我是陈王,我很威风,我很有钱,可是,我活在汉末,而且,我老婆很彪悍。
  • 神州雁回

    神州雁回

    大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大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明嘉靖年,北有鞑靼战事、南有倭寇海患、内有民族纷争。朝堂之上牛人辈出、波澜壮阔。**********他,是派驻鞑靼的密探,跑遍每个部族、与蒙人交朋友。但成了敌我双方、生死守城之后,还能是朋友?他,原本还是大富之家的二少爷,为了保证大哥族长之位,早被父亲安排了纨绔子的人生。是什么改变了一切?童年任性的离家出走,还是……?十八年后的他,搅起一场与家族间的商战,只为回家?**********要想办法赚钱,修炼脸皮有用不?别人都抢到家里来了,还问怎么办?打!见鬼见鬼……!这世上真有鬼?!**********喜欢爽文的出门左转。写不下去的时候,我也喜欢出门左转。喜欢言情的……,当然不会来男频啦。不过,我尝试着加爱情当调料,广大男同胞莫怪莫怪。
  • 极光耀天

    极光耀天

    新书《九州焰》在持续更新中,欢迎大家点击我个人主页前去踩踩!通往权力之巅的路布满荆棘,唯有用一具具尸体,铺满荆棘之路。远在远方的人儿比远方更远,而那条路的尽头,开满了带血的花。******权谋小说,男主线为主线,权谋为主,感情为辅。
  • 五代:从围殴黄巢开始

    五代:从围殴黄巢开始

    没有穿越,只有精彩的历史!五代十国也就五十多年的事儿,但比三国还要精彩。在这里,大家可以认识一些诸如李克用、朱温、李存孝、李存勖、郭威、石敬瑭等很有看点的历史人物……用《明朝那些事儿》的文笔,描写不输于《三国》的精彩!
  • 赵武灵王英雄传

    赵武灵王英雄传

    公元前326年,赵国之主赵肃侯语驾崩。同年,赵肃侯之子赵武灵王雍继位。魏王罂趁着赵国丧主,新主年幼,邀集齐、秦、楚、燕四国,以会葬之名伺机伐赵,瓜分赵国。面对诸侯强兵压境,国内局势不稳,年少的赵武灵王会选择如何应对。这是本人的微信号:1101519224,欢迎和大家一起来聊赵武灵王时期,那段战国三十年的历史。
热门推荐
  • 四夫临门:我好怕怕

    四夫临门:我好怕怕

    她是蠢毒恶女,害人不成,反被收拾。但蠢毒心肠,难掩她绝世美貌。美貌如她,怎堪忍受的悲惨命运?一场征服战,惊心动魄,一波三折。她成功逃跑,逃离了三个男人的残酷统治。她松了一口气,以为逃出生天之时,三个男人却从天而降,她终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与此同时,她又多了一位夫君。四位夫君,都是冠绝当代的天之骄子。他们正义感十足,牺牲小我,拯救世间男儿。他们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誓要度化她这恶毒女子。她不堪重负,哭喊着求饶,“我再也不害人了!”夫君们笑而不语,缠绵吻去她的泪水。
  • 窃国棋子

    窃国棋子

    本想当个闲散郡王,苍天却让我陷入浮沉无权无势,我如何在权利斗争中夹缝生存宦海风波,尔虞我诈而我,只是一枚棋子
  • 玄幻:我能抗住最毒的打

    玄幻:我能抗住最毒的打

    荒古熔浆泡澡,十绝剑阵睡觉,拿着毒丹当药,秦越嚣张大笑。“我不是针对谁,我只是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不服打我啊。”秦越看了看自己的超级抗揍系统,目光鼓励:“我说的是真的,我对打人没有一点兴趣,我真的只想挨打!”
  • 又是穿越有完没完

    又是穿越有完没完

    货车穿越什么鬼?子墨慢慢的睁开双眼,一把利剑悬与头顶,不会吧又来,一定是做梦。上一世的他为救路边的小女孩,被路上的货车带走了,这一世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原本以为会到异世界开后宫。你这是什么垃圾系统,不用这样玩我吧。从此子墨开始了不断穿越的生活。
  • 神鹊

    神鹊

    因为一次意外,地仙界修士杨峰身陨,元婴逃出至地球夺舍一位正要自杀的青年周扬,从此开始了他在人间的传奇。
  • 二狗修真传

    二狗修真传

    张二狗是一个老光棍与一个乞丐女生下的儿子,以没有资质条件的凡人之身迈向修仙之列。看蝼蚁如何抗巨象,小人物与天相斗。被仙宗仙门追杀,被魔门魔派所不容。一路坎坷,披刺斩棘。纵横宇内,终成仙界杀神,成魔界巨擎。虽登峰绝顶,但双目里透出的却是更加茫然。不知是天意弄人?亦或是命运使然?
  • 神鸢猎道行

    神鸢猎道行

    刘神鸢原本是明末清初时期一位秀才,就在他刚刚满五岁那一年,他家里发生了变故,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使他父母双亲身亡,而当地官府却迟迟没能找出个中原因,而当时刘神鸢正年纪尚幼,这个谜团也就不了了之了。在那场大火中,刘神鸢被一位少林寺出家人罗布禅救出,从此来到少林寺,在罗布禅和众弟子悉心照料下渐渐长大。罗布禅教刘神鸢识字习武,可是就在刘神鸢十五岁那一年,罗布禅却圆寂了,临终前,罗布禅教给刘神鸢两部上古神功仙术秘法,其实这就是刘神鸢他们刘家人世世代代的传家宝,罗布禅当年在刘神鸢家废墟里发现了它,只因为刘神鸢当时还年纪尚幼,罗布禅只好暂时代为保管,待刘神鸢长大时再交给他。自从罗布禅圆寂后,刘神鸢醉心于修炼这两部神功仙术秘法,也要认真地研修罗布禅临终时留下来的几本周易奇门遁甲梅花易数等玄学。他利用周易预测和修炼出的异能和仙术,终于从卦象解析出了当年父母死因,原来那只是一场疏忽大意引起的灾祸而已……
  • 灰姑娘的秘密

    灰姑娘的秘密

    她五岁意外与父母分离,情感纠结让她如何选择;她是一个灰姑娘却意外穿上了公主的水晶鞋,爱上了王子,她们之间的情感到底该何如何从。。。
  • 异界之澄海

    异界之澄海

    【本书已和17K签约,请放心收藏!推荐和鲜花!保证全本!】魔兽澄海英雄PK异界剑神、法神、比蒙、龙骑士会怎么样?剑神vs剑圣、法神vs大法师、比蒙vs牛头人、龙骑士vs圣骑士孰强孰弱?尽在澄海召唤师!.剑神?那不管用!我有【剑圣】镜像分身11个殴一个!法神?还是没用!我有【光明游侠】1个禁魔看你怎么办?比蒙?那也不行!我有【牛头人】晕..晕不死你,就算我死了还能复活!巨龙?没用没用!我有【暗影猎手】妖术!把你变成小动物!看你往那跑?军队?不行不行!我有【死亡面罩】受伤了?吸收生命!哼哼,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如果觉得这本书不错的话,请顺便收藏一下,方便下次再看!如果你继续的送一支鲜花,那么光芒在此感激不尽!.只要是澄海里有的,我手下就是应有尽有!就算澄海里没有的,我手下还是该有就有!.澄海召唤师1群65882500(未满)
  • 魔女的隐躲

    魔女的隐躲

    这是一个拥有极少数魔女的世界,大部分魔女都会隐藏起来,被人类发现者,将会被人类吸取魔力,从而导致死亡。慕简池,一个决心要改变魔女命运的人。顾离笙,从小痛恨魔女,决心要将魔女全部消灭的人。这两个人,不知互相的用意,却深爱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