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县,东湖渡口。
冷冽的寒风在漆黑的苍穹下肆掠,吹过水面,带起一波一波的急流冲击着口岸和停靠的船只,发出一声一声幽咽的“壁咚”声和沉闷的“哐当”声,让这渡口始终不能平静下来。
一艘吃水极深的三桅楼船忽然亮起两排十六只灯笼,照亮了大半个渡口,也将船板上钉子般伫立着的四名开窍境水手照得一清二楚,他们手里拉着大拇指粗细的绳索,正准备扬帆起航。
不一会儿,只听得几声“噗噗噗”大响盖过水流拍击声和船只撞击声,楼船上的帆布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紧接着哗啦啦的水流声不绝于耳,便只见楼船破开水面,在黑夜中快速离岸而去。
船尾,临立着一道身着斗篷的清丽身影,柔软的身姿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依旧充满着无穷的魅力,她回望着清水县,仿佛陷入了往昔记忆的回想中。
一名侍女款款走到清丽身影的身后,幽幽说道:“少夫人,快回船舱避寒吧,这寒风呼啸小心身子着了寒气。”
清丽身影深吸了一口气,焦躁的叹息道:“无妨,这寒气算什么。”
侍女眉头紧锁,为难的说道:“小少爷吵着要出来找您,老夫人正抱着哄他,只怕小少爷不听,会吃老夫人的责骂。”
她不耐烦的说道:“不听话,该骂就骂该打就打。”
侍女被少夫人突如其来的厌烦吓了一跳,心想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可是最疼小少爷,深怕他磕磕碰碰,不让他受一丁点伤害,侍女噤若寒蝉,进退两难。
不一会儿,清丽身影再度沉浸在臆想中,嘴唇翕动着,发出蚊音般的声音。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当日在清水县婚宴上受到的耻辱还不够。”
她舒展的眉宇不自觉的往中间紧锁住,给她秀美绝伦的脸平添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夜色如墨,朔风如刀,山川河流尽是沉浸在冷冰冰的凄冷中,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她气恼的道:“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念,你父母在边关战死已经七年,何苦回来找不自在,三年过去你还没有忘记我。”
清水县表面看似平静安稳,暗地里实则波涛汹涌,许多的不法不公勾当经过权贵们的操控要么无声无息的摆平,要么变得合法合理,无从申辩。
她忍不住在心里责怪起来:“三年前你保住一命,这次,只怕没有这么好的命,你不知道林宏荣早不再是三年的林宏荣,你不知道修行世家的底蕴不是普通修行者家能够比拟。”
最终她叹息的道:“是我欠你的,这次让我们就此做个彻底的了断,从此两不相干。”
这时,船舱里传出来小孩的哭嚎声。
船速极快,清水县早隐没在了黑暗里,融进了墨色中。
平日里,清水县的夜晚灯火通明,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向着苍穹闪耀的光亮从地面升腾起来珠光宝气的霞光。
不知道为何,今晚的清水县有点诡秘异常,妖异的墨色极其浓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怪味。
她终究不忍心,转身走回了船舱。
但没过多久,她又走出船舱,此刻的她换了一身衣裳,手持宝剑,跳下楼船,竟身轻如燕,又似蜻蜓振翅,灵元精纯而饱满的脚尖在了水面上一点,仿佛踩在了硬处,柔软的身子便是升了起来,向前漂去四五丈,落下之际,脚尖再度点在水面上,身子又是向前漂去,如此反复返回了清水县。
身后,停下来的小孩哭嚎声复又响起,比先前更加声嘶力竭,但她仿若未闻。
“呱……呱……呱……”
一只乌鸦从漆黑的夜色中飞出来,突然落在了渡口一艘乌篷船上,望了一眼楼船远去的河流方向,随即它转动乌黑的头朝向了清水县,似乎是找到了方向,再次伸展翅膀,振翅而起,飞入了县城上空。
“呱……呱……”
乌鸦一边飞,一边发出凄惨诡异的叫声。
乌鸦飞走后,一道手持宝剑的柔软身影自水面踏波而来,身形飞快,遁入了城中街巷中,沿着黑黢黢的墙角轻车熟路的摸了过去。
“你听到乌鸦的叫声没有?”
云姗双手捧举着腮帮侧着玉颜问身旁的尹情一,像个美娇娘打量着夫婿,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很是耐得住寂寞和无聊的样子。
屋外,寒风呼啸,急躁处似鬼哭狼嚎,拍打着紧闭的门窗发出“吱呀”的响声。
屋内,烛火明暗循环,映照着面朝门口枯坐着的尹情一和云姗也是一明一暗,气氛古怪而沉闷。
“听到了。”
尹情一凝眸看着桌子上他的刀,一把平平无奇的刀,看不出来任何珠光宝气,怕是连灵器都算不上,更别谈什么法器一说,说白了就是一把铁刀。
云姗以一种古怪的口吻说道:“有人将死,世间传言成年的乌鸦能够感觉到冥府的气息,你相信乌鸦有这神通吗?”
尹情一神色如常的点了点说:“世间智慧,人族独占七层,乌鸦有这神通不稀奇,它也算是奇珍异兽吧。”
云姗悠悠的道:“你似乎一点不着急。”
尹情一跟云姗对视了一眼,平静的说:“你不是要拿你监察使的身份替我斡旋跟林宏荣的仇怨。”
云姗抬起了头,松开了酸痛的纤纤玉手,忽然醒悟的问:“我还不清楚你们之间怎么结的仇,我以为不过是意气之争,现在看来是我想简单了,你且从头到尾说清楚怨由。”
尹情一言简意赅的说:“他抢走了我心爱的人,我毁了他的婚宴。”
说着,他神色变得极其复杂,伤感、悲痛、怀念、喜悦、愤怒一并在脸上浮现。
云姗凝重的说:“你毁了他的婚宴能够活到现在看来你也不简单,只是现在的你不过通脉境中期,拿什么跟有着玄关境高手的林家抗衡,而且还不是一位,我佩服你的勇气,要是我就拿着这把破刀躲得远远的,没有能够对付林家的实力就不要自找苦吃,枉送性命。”
尹情一愤愤不平的道:“可我现在回来了,我就不相信他林家能够只手遮天,这大晋神国就没有王法。”
云姗冷嘲热讽道:“如果命都没了,要王法有何用,你还是拿着你的破刀趁着夜色走吧,等有朝一日拥有了跟林家抗衡的实力再风风光光的回来,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
尹情一执拗的反驳道:“我这不是破刀,这是我父母最后留下的遗物,我躲了三年,不想再躲,既然回来了,就不怕他林宏荣。”
这把刀是他父母在边关战死后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尸骨无存,唯一留下了这把刀。
云姗吐了吐舌头,表示不是要看轻你的刀,然后无奈的道:“如果林宏荣硬是要杀你,我是没十足的把握能保你周全,顶多是在你死后,我回到白羊郡请太守治他一个滥杀无辜的罪,凭借林家的本事地位,恐怕无人会因你陪葬。”
尹情一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笑,道:“林宏荣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云姗苦口婆心的道:“大哥,你怎么这么固执,林宏荣不一定要亲自动手,他完全可以花灵石请杀手来。”
“呵呵。”
尹情一自嘲的笑了笑,我若不固执,也不会三年才平复对她的爱恋。
云姗若有所思,思前想后了许久,道:“这些天里,我明察暗访中发现城中隐藏着许多藏拙的厉害修行者,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嘛,此事很是蹊跷,此番调查过后,李家是会被除名的,今后的清水县林家可是一家独大,你何必要硬着明来呢。”
尹情一淡淡的说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这么操心我的生死做什么。”
云姗冷哼了一声,投给了尹情一好心当做驴肝肺的眼神杀,道:“你我一见如故,长得也不赖,又做得一手好菜,还是一名刀修,死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