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主峰的练武场上,聚集了一群花枝招展细心打扮的女弟子们。
山中的清晨还有些寒凉,女弟子们都不惧寒凉,皆穿着轻薄的稠纱,衣袂飘飞。
锦鸢拉着青苕的手穿过一群莺莺燕燕,来到练武场中心的舞台前。
“青苕,等下你记得,上去舞台后要自报家门,然后就要表演一个才艺。喏,你看到右边坐的几个师兄师姐没?他们的打分关乎你能不能进去下一轮。”
青苕一阵头大,阿爹阿娘从小对她执行放养政策,从来没有教导过她学习什么才艺。
这次才艺表演,她苦思冥想几个晚上,才想到自己小时候唱青云洞的山歌,会引来一群鸟雀,有画眉,百灵争相鸣叫,煞是热闹。
青苕望了望自己浑身上下,确实看不到半点文艺细胞。
时间仓促,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希望等下能迎来一群鸟雀,最好是那种叫声动听的鸟儿。
一声响彻云霄的海螺声打破众人的讨论,众弟子排队抽取完上场的花签后,便挨个上台表演。
“锦鸢,昨天我交代你办的事,可办好了?”青苕小声的与锦鸢说话,头一次让这小妮子办件重要事,她着实有些不放心。
锦鸢拍着胸脯,答道:“我办事,你放心。等下你就记得安心表演就好,一定会高分进入复选。”
青苕悬着的心轻轻落了下来,随着弟子们相继表演完毕,几个打分的弟子有些审美疲劳,已经用手支着头打起哈欠来。
“下一位,云葭!”
原本寂静的练武场又响起一阵谈论的声音,青苕猛然的抖了个激灵,不会这么倒霉吧?按照号数,她排在云葭师姐后面?
青苕有些欲哭无泪,云葭是无量山众所周知的才艺卓绝。排她后面,那不就是自取其辱吗?青苕一阵心碎,扭头想找锦鸢,却发现这妮子早不见了身影。
一曲清越的笛声回荡在山中,云葭身着红衣抱着琵琶,施施然走到舞台上。
和平时清冷的装扮不同,她今日身着华服,打扮艳丽,眉间点了牡丹图样的花钿,衬得整个人美艳无双。
琵琶奏起,大弦嘈嘈小弦切切,一曲弹闭,云葭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姿态,在众人的掌声中抱着琵琶缓步走下台。
领头的打分师兄,轻轻咳了一声,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海底珊瑚。”
几个师兄师姐便心领神会的齐刷刷打出高分。
心里暗暗想:“这云葭师姐对扮演沅烨神女之事真是势在必得,明明有这般实力,还是保险起见,给打分众人送了一株璀璨的海底珊瑚。”
轮到青苕上场,青苕强压着自己的紧张,努力不让身体发出哆嗦。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管它三七二十一,大不了三百年后本姑娘又是一个活泼动人的小狐狸。
没有乐声,只是少女清丽婉转的歌声,好似山谷里的百灵鸣叫。
“南有樛木呀!北有桃花呀!他若涉江来看我,月黑风高下,我便提灯去见他~”
一曲唱罢,天空寂静。青苕皱着眉头,又将方才的山谣唱了一遍。
“南有樛木呀!北有桃花呀!他若涉江来看我,月黑风高下,我便提灯去见他~”
台下的弟子们见少女边唱边向天空看去,很是不解,许是用了什么仙术要为自己的表演加加戏吧?也纷纷朝天上看去。
“哇,哇”几声嘶哑的鸟叫声传过来。青苕大喜,总算鸟儿飞来了。
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凝住了,脸上一片寒冰。
天空乌泱泱的出现一片乌鸦,成片乌鸦在地上投出一片深色阴影。后面还跟着一只青色的鸟雀灵巧的飞翔。
青苕直接石化在台上。
“原来这位师妹可以用歌曲引来乌鸦,甚有新意,甚有新意,哈哈哈。”打分的领头弟子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笑,打着圆场说道。
上阳师尊果真是与众不同,连收的弟子都是这般有趣。
青苕想起昨日临睡前翻起的几页荒海经,昂首挺胸的大声说道:“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我今日唱起山谣引来的自然不是普通的乌鸦。”
青苕清了清嗓,看向众人“我这引来的是日之精魄—神鸟金乌。沅烨神女原身是凤凰,自然与金乌神鸟很是相熟。”
总算瞎说完了,她长吁一口气,在台下的一片哗然声中走下台。从此以后,在无量山,众弟子只要一提起青苕,便是:“引来乌鸦那女的。”
今日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青苕暗想,在练武场后的小竹林拣了块阴凉地方便躺下。
阳光透过树冠照在青苕脸上,她嘴里嚼着一根草根,一边打算着若是不能选去扮演沅烨神女,还有什么法子让栖白师兄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锦鸢蹑手蹑脚的走来,轻轻拍了拍青苕,便挨着她一起躺下。
“比赛结果出了吗?我定是成为大家的笑话了吧?让你帮忙请一些百灵画眉来过个场,你倒好,全无量山的乌鸦都被你赶来了。”青苕幽怨的看了一眼锦鸢,人生苦短,远离损友。
身旁的女子连连解释:“原先是想替你找些画眉百灵之类,结果今天出了奇,山里除了乌鸦,一只鸟都没看到。我想着乌鸦就乌鸦吧,聊胜于无。”
锦鸢一边摇着青苕的胳膊,一边庆幸说道:“不过今日也算独具一格,美是不美,创意满分啊!我刚看了分数榜,你的分数高居第二,仅次云葭。”
青苕听到这话,连忙坐起,不可思议的问着锦鸢“你说我进了决赛,分数还仅次于云葭?”
眼前的女子肯定得点点头,榜单她看了好几眼,怎么会有错?
“锦鸢,我昨日让你送给师兄师姐们的南海明珠你都送了?”
“嗯!送了。”
“那那几坛醉流霞呢?”
南海明珠在无量山是司空见惯的宝物,倒是上神云中子所酿的醉流霞,千金难买。
幸在上阳爱酒,后殿便堆满了好酒。秋露白、碧芳酒、鹤殇,这些寻常人难得一见的仙酿,在上阳的后殿都不足为奇。
锦鸢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那几坛醉流霞,那日放我房中,满屋子都香喷喷的,我没忍住就喝了。”
青苕便觉得有些怪异,今日打分的几位师兄师姐平日都是眼高于顶,醉流霞没送出去,那几颗夜明珠应该不会让她高居榜二。
正说话时,锦鸢却突然变回原身,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青苕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日的怪事怎这样多?连锦鸢也不打招呼就跑掉了…
转头一沉思,却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竹林里,青苕一下子神识清明,起身要站起来。
却因为蹲坐时间太久,腿脚一阵酥麻,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扑倒在地上。
青苕眼中十分幽怨,可怜巴巴的望着那袭背影说道:“师尊,徒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偷您的酒拿来做人情了。”
上阳手持着折扇,听这话也只是微微扬起眉,静静站立在松林中,衣袍被林间风轻轻吹动,丰神如玉。
青苕见他还未过来搀扶,便以为师尊还在气恼,只好认错认到底。
“师尊,徒儿真心知错了。以后给您泡茶一定会用山泉水,绝不拿井水糊弄。还有您让我照看的那些花草,该浇三次水,我绝不图省事一次性浇完。那件霓光锦的袍衣,也不是阿岁洗坏的,是我。”
“说完了吗?”青苕见上阳眉眼弯弯,似是心情大好,一点也没方才的冷峻模样,只好低沉着声音回答了他一句。
“说完了。”
上阳便在青苕身旁也坐下来,一笑一动间,充斥着仙人的飘逸外,还多了些说不清的气质。
大概是轩昂的贵气吧?青苕思量,毕竟是无量山的师尊,虽不是个领头的话事人,但总比阿爹这籍籍无名的小仙要有气质的多。
“为何想去扮演沅烨?”
青苕一怔,师尊和沅烨神女很熟吗?
上阳专心致志的望着她,目光深邃。
她心里一横,知道自己是个直肠子,藏不住心思。便直白的说道:“我欢喜栖白师兄,他最崇敬的便是千年前以身点灯的沅烨神女。”
她顿了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虽然我灵力低微配不上师兄,但是喜欢能有什么错?师尊,你知道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做傻事的。”
上阳面色冰冷,只轻轻看向青苕眉心,象征着凤凰神力的凤羽印记在她眉间若隐若现。
这样的印记,他在常年抱病的南海三公主,在乡野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越国那个身患重疾却仍坚持去疆场杀敌的女将军眉间都看见过。
今日他以扰人清梦的由头让阿岁用法术把山中的鸟儿先赶去山外,便是怕她引来百鸟争鸣,被人看出凤凰神力引来祸端。
他看着眼前的小狐狸沉思半晌,最后轻轻一笑。
“你承了她三分神力,却和她性格天差地别。她喜欢一个人,却从不肯直白承认。”
青苕听了上阳的话,眼里一片疑惑,直觉自己快抑郁了,她是谁?什么神力?再抬首看去,上阳已潇洒起身。
“明日莫睡懒觉,日出之时便来朝阳殿。”
“啊?”
上阳停下脚步,微微侧首。
“不是想扮演沅烨神女吗?复选时,四位师尊都在,可没今日好糊弄了。”说罢,大步离开。
在林间的晨光里,他颀长的背影被勾画出来。出尘之姿,远远看去却有些寂静悲凉。
“师尊,我若有机会和师兄喜结连理,将来生了娃娃,一定认你做干爹。”青苕说完,憨憨的笑了,这是她能想到唯一可以报答上阳的方式了。
男子听到这话,身体猛然一滞,脸上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小苕儿?”
“嗯?”
“方才为师找你,只是想说我今日要外出,今晚不必为我做膳。”
虽然上阳背对着她,但青苕也猜出,他脸上现在定是十分促狭的取笑她。
有一瞬间,她真想回青云洞翻翻家里的族谱,看看眼前这位师尊是不是她的某一位狐狸祖宗…
明明不是为了醉流霞的事而来,还是捉弄她,让她把平日里那些小九九一股脑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