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青城。
两人方一进城,就感觉有道目光刺了过来。
判云真道:“是冲着你来的。”
“你怎么知道?”
城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挑着扁担卖菜的,有开露天茶摊的,有赤着脚踩着板凳打着牙祭的……张纯让扫了一圈,除了青楼楼上有个大娘朝他抛了个媚眼,没找到其他目光。
“那边。”
判云真的拂尘往一个方向甩了甩。
张纯让望过去,看到茶摊招牌后面藏着一个女子,双目对视,女子似乎有几分胆怯,缩进了招牌后面,而后又探出来一个脑袋,咧着嘴冲他嘿嘿一笑。
“认识?”
“真会说笑,我都没来过这。”
“那就走吧。”
两人说话间,径直从茶摊边上走了过去,那女子见没了人,没怎么酝酿眼泪就滚了下来,嚎啕声惹得茶摊上的客人纷纷咒骂。
“晦气,还让不让人喝茶了?”
“烦死了,天天哭,天天哭!”
“闭嘴,疯婆娘,要哭找你那该死的夫君哭去,再哭杀你全家!”
“嘘,这话可不敢兴说……”
女子越哭越伤心,令人动容。
张纯让顿了顿脚步。
判云真笑了笑:“路见不平。”
张纯让恼道:“怎么总让我遇到这种事!”
“拔刀相助?”
“我可没什么刀。”
“那就走吧。”
“……道长,你就不管管?”
“不管。”
“行,好。仙家都不管,我一个要饭的又何必多管闲事!”
话是这么说,但张纯让还是退了回去,刚一回头,那个女子就哭着从招牌后面冲了出来,撞到张纯让怀里。
张纯让怔了怔,这唱的哪出?
女子泣不成声:“夫君,琦儿终于找到你了。”
刚才咒骂的那群人又纷纷哄闹起来。
“疯婆娘又要嫁新郎喽。”
“可不是新吗,每天不重样的。”
“小兄弟,别看她疯疯癫癫,也有一番姿色,把她讨回家做个小娘子也是不错。”
笑声一片。
女子的眼泪全抹在张纯让的肩上了,抹干了后,银铃般笑了起来:“夫君~”
“大姐,我衣服比你脸都脏。”
张纯让一脸无奈地望着这个如同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的可怜女子,细看之下,螓首蛾眉,眉清目秀,若是梳洗一番,也是个美人。
就是笑的时候,这口水流得有点不像话。
“夫君,不要离开阿琦了好不好?”
“不好。”
张纯让拽住女子的两个胳膊,想把她推开,但是女子的力气竟出奇得大,不得已,张纯让望向了看热闹的判云真:“劳驾,帮个忙。”
刚说完,张纯让就发现身上轻了许多,轻轻一推,就从女子身上挣扎出来。女子一被推开,哭得更伤心了,若不是张纯让连忙退到判云真身后,她又要扑上来。
女子不敢看判云真,似乎有些畏惧。
从那些看客的话里,能听出这女子是被人抛弃的。
张纯让眨了眨眼:“你不会就是那个负心人吧?”
“我像吗?”
“看你的面相,有点。咳咳,道长自然不近女色。”
判云真呵呵笑了一声,张纯让望了望四周的看客。
“诸位,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却没一个出声的,只是看笑话。
一个商人好心的上前提醒:“小兄弟,我劝你离她远点,这位的夫君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这人心善,就是有点傻,似乎真的以为张纯让要把她带回去做小娘子了。
但是他提到了这女子的夫君,显然是认识的,于是张纯让便问道:“她夫君是哪位?”
商人左右看了一眼,把他们拉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然后才说道:“曹恩元。”
判云真突然啧了一声:“曹恩元不是你们的城主吗?”
“嘘!”
商人神色有点紧张:“道长,这话可不能乱说,毕青城的城主姓祝,叫祝越明。”
“周围这几个城都是祝家的,家主叫祝云开,那个曹恩元之前的确是毕青城的城主,但是后来被祝云开给撤了。我也是经常来这边做生意,才知道这些的,不过曹恩元这个人的确不是个东西,横行霸道,胡作非为,这不,因为祝云开撤了他的城主之位,他连自己的夫人都抛弃了。据说临走之前还打了她好几天,府里不断传出惨叫声,后来失踪了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人已经疯了。你瞧瞧,这是人做的事?这种城主,早就该撤了!”
商人捏着拳头,义愤填膺地说完这些。
难怪毕青城的百姓对她怪声怪气的,都隔岸观火,看笑话,没人站出来替她说句好的,估计平日里也是被这曹恩元给欺负惨了,如今殃及池鱼,落井下石,没打她都算是好的。
张纯让不由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女子,因为畏惧判云真,不敢跟过来,目光却始终在自己身上,此时见到张纯让看向她,她一阵欣喜,嘿嘿傻笑出声。
张纯让心里忍不住一阵波澜。
判云真平静地问道:“祝云开为什么撤了曹恩元的城主之位?”
“这谁知道?可能是因为曹恩元姓曹不姓祝吧。”
商人摇头叹气:“可怜这位祝夫人,疯了之后还天天守在城门口,等着她那位夫君回来。”
张纯让突然咦了一声:“她也姓祝?”
“她叫祝珚琦。”
“祝家那个祝?”
商人迟疑了一下,道:“是的。”
张纯让皱了皱眉:“那祝家人为什么不管她?”
“管?谁管?丢了祝家的面子,都恨不得她死,本来就是祝家送出去的一件物品。据说她的父亲只是祝家的一个私生子,为了争权,手段无所不用,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送了出去。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也没少被曹恩元虐待,没成想最后落了这样一个下场,唉。都说这些仙家匡世济民,菩萨心肠,要我说,花有罂粟,草有断肠,要是没那个心,在哪都一个样。”
商人摇头叹气,走南闯北,见惯了生死离别,却还是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张纯如沉默不语。
商人脸色一变,忽然想起来什么:“抱歉二位,不能再说了,还有笔生意要谈。不过还是要劝告二位,千万不要碰她,曹恩元不好惹。”
“多谢。”
张纯让谢过这位急匆匆离去的好心商人,拉着判云真又去茶摊坐了下来。
“掌柜的,两杯茶。呃,三杯。”
祝珚琦看他坐下来,也跟着坐了下来,黏在他身边,嘿嘿傻笑,要不是张纯让一只手挡着,祝珚琦又要扑到他怀里。
判云真笑道:“你不是要饭的吗?”
张纯让眨了眨眼:“可你不是啊。”
“送你一程,倒是让你赖上了。”
“道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判云真眼底笑意更浓:“没见过哪个道士送佛的。”
“你便做这第一人。”
……
“茶来了,客官,请慢用。”
茶摊的掌柜放下茶杯,看了眼祝珚琦,显然也是知道她的事,摇了摇头,识趣地退了下去。
张纯让端起茶杯,烫,又放了下去。
判云真淡淡开口:“曹恩元十年前就是毕青城的城主了,突然被撤,想必另有原因。”
张纯让的表情突然有些怪异。
判云真问道:“你知道怎么回事?”
“咳,应该大概可能或许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