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白雾渐渐散去,初阳沿着山背悠悠探出了头,洒下了一片天光。
“雊—雊—”一声晚来的公鸡打鸣,悠长而又清亮地响彻在药崖上空。
“吵死了!”一颗石子伴随着稚嫩的童音,砸在那只雄赳赳立在屋檐上的公鸡,公鸡惊乍而起,扑哧着翅膀跳下屋檐,张着翅膀一摇一摆地四处乱窜,落下一片片的鸡毛,甚是滑稽,看的路边的几个孩童哈哈大笑。
屋内冲出一个胖大婶,一手叉着腰一手持着擀面杖,指着那群孩童扯着嗓子骂道:“又是你们这群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们。”边骂边佯装着追过来。
孩子们纷纷对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窜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大街小巷人影绰绰,新年的喜气还未散去,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街上残留的烟花炮竹诉说着昨日的热闹和欢笑,空气中依稀飘荡着刺鼻的烟火味。
由于药崖的南北两端相距颇远,所以在北端的池塘边和南端的神农谷口分别设立了一个驿站,也方便了丹崖弟子的出行。
于是,许少阳在得知郑道不会骑马之后,便在驿站租借了一匹马,说是租借,其实半文钱也没花,那驿站老板见是神农谷长老,神色间尽是崇敬之意,便是说什么也不肯收钱,一番僵持之下只好作罢,二人一骑便朝谷口奔去。
驿站老板在身后静静目送,忽然一颗石子似的物事从马上射来,稳稳落入他怀中,掏出一看,竟是枚‘养生丹’,驿站老板惊喜交集,朝着绝尘而去的许少阳遥遥一拜。
养生丹,丹如其名,有活血舒筋、排毒养颜和强筋健骨之效,丹色白中带青,闻之清淡如兰。
许少阳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欠这种规矩中的人情,在他心中规矩和人情是不能有交集的,之所以给驿站老板一枚养生丹,是因为驿站老板眼中单纯的敬仰和感恩,这样既还了人情,又不会坏了规矩。
药崖的主道极宽,足够让六辆马车并肩而行,道路全程由青石板铺就而成,若是站在北驿站,一眼是望不到谷口的。
街道两旁大多是各式各样的商店,还有摆在各个巷口旁的小摊。
时辰尚早,街上来往的车马并不多,但毕竟还在城中,许少阳御马也不好奔得过急。
一路上人声嘈杂,吆喝声、谈笑声和孩童的嬉闹声。空气中流动着各种香味,茶香酒香五谷香,花香果香女人香。
郑道无法去一一嗅辨,只是在这百香之中,他的肚子开始不自觉地叫唤起来,早起未食,昨日也才吃了一餐,即使嘴上不敢言,也挡不住腹中的控诉,郑道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微红。
二人一骑又奔了半柱香的时辰,在谷口边的驿站停了下来,四张木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猎者和采药人,以及六个似乎长途跋涉刚到药崖的商旅、护卫。
谷外树林野兽出没频繁,普通人出入神农谷,若不组团带些武器,怕是做了野兽的腹中餐,即便如此,要是中头彩碰到熊虎之类的大型猛兽,死伤也是常有的。
其实药崖的百姓自给自足,温饱是不成问题的,另一方面,丹堂的弟子每月末都会无偿出诊,到各家各户疗伤治病,顺便提升自身的医术能力。
所以,这些甘愿冒风险出谷狩猎采药的人,不是不甘于平凡,胸怀大志的勇夫,就是厌倦的平淡的生活,享受林中冒险的刺激,生死无常的癫狂之人,这种人才百年难遇呀。
虽然这片树林给药崖百姓的出入带来诸多不便,但也阻隔了外界的不少纷扰,所以药崖的人们将这片环谷树林戏称为“栅栏林”,丹崖弟子则称之为“绝尘林”。
在座的几位都见过许少阳,见他在驿站停住,纷纷起身恭声问候,然后好奇地瞥了眼坐在其身前的郑道,许少阳微微点头,带着郑道下马,寻了张空桌坐了过去。
众人知晓许少阳性子如此,便不再多说什么,都坐了回去,继续谈天说地,只是偶尔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郑道,猜测其身份。
“许长老,吃点什么?”这边的驿站老板是个老头,佝偻着腰,这里的人都叫他老张,至于真实姓名,反倒没人记得了,听说北驿站老板是他的儿子,他边问着边给两人倒上茶。
“两个包子。”许少阳回道。
“好的。”老张转身几步从笼屉中取出两个包子,开合间溢出一阵麦香,郑道目不转睛的看着盘中的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缓缓而来,然后停在眼前的桌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吃吧。”许少阳说道。
“阳叔你不吃吗?”郑道抬头问了下,随即又低着头盯着那两包子,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事情。
“你吃。”
“哦。”一收到指令,郑道便迫不及待地双手齐下,刚碰到包子却又立即缩了回来,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口中叫道:“哇!好烫,好烫...”用力甩甩双手。
双手被烫到的手指,分别捏着两边的耳垂,鼓着腮帮用力的对着包子吹气。
许少阳无奈地看着郑道,轻轻抿了口茶,忽然听到隔壁桌两个商旅中年纪较大的那个低声说道:“我一路上听说陈飞陈长老行如奔雷,一日一夜不眠不休,于昨日酉时奔到了“奇人门”,轻功之高,耐力之强简直是骇人听闻,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那坐在身边听的猎人吓了一跳,惊道:“还有这事?”
许少阳放下茶杯,心中忖道:“二师兄办事还是这么雷厉风行,惹人注目,也正如此一旦有急事师父就会派他去,然后回来兴致冲冲的邀功,却被师父一顿数落,说他心浮气躁,做事不稳重,太过高调,二师兄就站在那摸着后脑勺,一边点头一边傻笑。”一想到那个场景,许少阳心中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下。
另一个年轻商旅奇道:“你丫的,住在神农谷会不知道?”接着又贴着猎人耳旁,轻声问道:“你们神农谷近日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那猎人皱着眉头想了想,举着茶杯慢慢饮着,哦的一声正要回答,见对面背对着他坐的许长老突然站了起来,到嘴边的话头立马又咽了回去,和着口中的茶水呛得他直咳嗽。
这边郑道已经左右开弓,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两个包子,哈着口中的热气,又咕咚的喝下一杯温茶,打了个幸福的饱嗝。
许少阳放下一块碎银,拉着郑道翻身上马,朝着谷外驾马而去,丝毫不理会老张在后面大声喊道:“许长老,您给的钱太多了。”
郑道仰起头翻着眼,看着许少阳毫无反应的脸,提醒道:“老板说你钱给多了。”
“没事。”
“哦......”
众人见许长老已经离去,纷纷催促猎人赶紧道来,那被呛得面红耳赤的猎人看着众人一脸的好奇,心下满足,清了清嗓子,将近两日所听闻的八卦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