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走廊上攀谈说笑的弟子也一一回了各自的房间熄灯入眠。
神农谷的弟子每日都要早起做各自的功课,无论是练功、采药,还是炼丹等等诸多事务,都需要饱满的精神和充沛的体力方可完成。
道行高深的弟子当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但是大多数道行低微的弟子都需要充足的睡眠,来恢复一日辛劳之后的疲惫。
虽然神农谷对此并无明确的规定,但一日劳作后,身心疲惫的弟子在舒畅的洗漱之后,与好友闲聊片刻,便各自回屋早早的歇息了。
许少阳背负双手站在门口,四下寂静,目之所及已是灯火尽熄,一片黑暗如潮,只听得寒风中传来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牛哞声。
许少阳回身道:“别多想,早点休息,明日我们早些出发。”
“阳叔...”
“呃?”
“那...那个人是谁?”尽管心中还是害怕得厉害,郑道却反而越想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杀我爹?他和我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知道了又能如何,你又能做什么?”许少阳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似乎瞬间浇灭了郑道坚守的最后一丝勇气,他的目光渐渐低垂下去,低着头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许少阳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这个房间,床头的那件大红棉袄隐隐有些刺眼,转身刚走出门口忽然顿住脚步,俊眉渐渐皱起,又回过身看向郑道,眉头渐深。
此时郑道正呆呆的端坐在木椅上,似乎一动也不动,双手紧紧地抓着膝盖,仔细看去,他的身子在微微不住地颤动着,低垂下的双眸目光涣散,仿佛神魂相离,灵魂出窍。
许少阳暗运道力,对郑道低声说道:“对了,明日祭拜给你带件白棉袄换上。”
声音低沉,传至郑道耳中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与此同时,一声洪亮道音在郑道心中,如晨钟暮鼓轰然敲响,似大海翻涌惊涛骇浪。
郑道心神为之一阔,霍然惊醒,抬起头来眼中尽是骇然,以及隐藏在眼底深处的深深后怕。
郑道喘着粗气休息了片刻,才逐渐平复了心中的恐惧,一念的偏执胡想,差点魔怔,成了疯癫之人。
他站起身来,对着许少阳一鞠到底。
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是阳叔救了他,及时将他从掉进深渊的途中拉了出来。
这一鞠极为真诚,郑道神色认真,带着满目的崇敬之意,感激道:“谢谢阳叔。”
许少阳微微额首,坦然的受了他这一鞠躬,终于转身向走廊另一头走去,缓缓融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郑道从昨日到今天差不多睡了一整天了,此时哪里还睡得着,几步走到门外,趴着护栏看见黑暗中隐隐有一道身影走过石桥出了大门。
“原来阳叔不住这边呀!”郑道低声自语了一句,“也是,阳叔这么厉害肯定有自己单独的房屋。”他有些无聊的猜测着,目光毫无目标的随处游荡,无尽的黑暗与寂静包裹着他,唯独身后一盏烛火摇曳,微光暖兮。
孤独,总是突兀的出现,然后悄悄然萦绕心间,郑道感觉心头有些堵,似乎是有些难过,但他不想哭了,于是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
许少阳一声道音叫醒了他,他心中也想通了,阳叔说得对,现在的我知道了又能如何,我要修道,我要变强,我要自己去寻找真相,我要替我爹报仇!郑道心中一边喊着,一边越发的坚定了信念。
郑道豁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闪烁,仿如夜空中璀璨的星光。
报仇或许不再是郑道的心魔障碍,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年幼又不明缘由的他如何能放得下这杀父之仇。
郑道望着这无际的夜空,深邃的黑暗中点缀着几许希望之光,一抹微笑慢慢浮现在郑道稚嫩的脸庞。
直到凌晨黎明将至时分,郑道才回屋小憩了片刻。
初晨的神农谷重新笼罩在一片轻纱白雾中,雾气轻柔如伊人轻抚着脸庞,冰凉的绵绵触觉瞬间清醒了道路上睡眼惺忪的弟子,脚下的步伐似乎也轻快了不少。
郑道躺在床上浅睡不久便自然醒来,起身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着窗外的天色逐渐转亮黑暗退去,便下床穿鞋,蹲下身摸了摸还是睡梦中的毛球,毛球的耳朵若有所觉的动了动却没有醒来,郑道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了木门。
冰凉的雾气顿时迎面扑来袭遍全身,郑道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哈啾!”郑道揉了揉鼻子走出门口。
“喂!前面的让一让!”突兀的喊声从走廊左侧传来,郑道心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一道身影嗖的一声从他面前快速穿过。
郑道转眼看去,这才看清是个身着青绿劲衣的少年急匆匆跑过拐下楼梯。
“你没事吧。”又是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郑道回过头来,同样的青绿色劲衣,俊眉朗目的一个翩翩美少年,看着跟郑道差不多大。
“没事,没事。”郑道笑着摆了摆手,满脸不在意的说道。
“咦?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入门的弟子?”这少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因为神农谷已经好久没有收过年纪这么小的新弟子了。
一般都是在天道书院学有所成之后,才有资格投入各大门派,而他则是在神农谷出生长大的,将来也是要去天道书院学习的。
“额...应该算是吧,我叫郑道,你呢?”郑道问道。
“陈御风,那你...拜见许长老。”陈御风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看见许少阳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急忙拱手行礼。
“恩,你不用晨练吗?”许少阳沉声问道。
“啊——完蛋了,那郑道我先走了,晚上再聊。”陈御风一边小跑一边回头对郑道喊道。
“好的。”郑道说着对他挥了挥手。
“衣服换上,我们也该出发了。”许少阳道。
郑道这才注意到许少阳今天换了身白袍,手中还带着件白色棉袄,就差手里拿着把折扇了,便是一个公子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