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来到会君山清修观后山,展南雄、珠玑子、刘一平早已在静静地等着他。
展南雄道:“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白衣男子谦笑道:“在下这不是来了。”
展南雄道:“很好,我知道你一身硬骨,抱头鼠窜之事你一定干不出来。”
此时龙夜怀也出现在山上道:“如此奉承又有何意?”
珠玑子道:“楔。”
龙夜怀道:“难得先生还认识我。”
刘一平道:“你是杀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
龙夜怀道:“镇府寺监牢之上。”
刘一平紧紧握着刀柄道:“果然是你。”
珠玑子道:“想必阁下这次又是来救白衣人的。”
龙夜怀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跟你们算账的。”
珠玑子道:“我们与阁下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哪里冲了龙王庙。”
龙夜怀道:“你们布了一手好局。”
珠玑子道:“此话怎讲?”
龙夜怀道:“心知肚明,别装糊涂。”
珠玑子道:“公子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龙夜怀道:“好,那在下就给你们讲明白些。”
刘一平手按刀柄蓄势待发。
龙夜怀道:“事起这位白衣公子。他杀了你们的人,你们要找他报仇,好巧不巧中途让在下救下导致你们复仇失利。”
珠玑子道:“这是事实。”
龙夜怀笑道:“当然是事实,若非事实在下也不会讲。”龙夜怀顿了顿接着道:“与阁下交手的时候,在下说错了一句话。”
珠玑子道:“一句话?很重要吗?”
龙夜怀继续讲道:“当时在下拦下阁下后自报了家门。”
珠玑子道:“楔在江湖上声名远扬,报不报家门有什麽不同。”
龙夜怀道:“正所谓祸从口出。”
珠玑子道:“在下并不明白怎麽叫祸从口出。”
龙夜怀道:“在下自报家门,你们自然忌惮楔的势力不敢冒然相抗。不过这也没难到展镖主、珠玑子先生。你们找到楔的分门,让楔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你们复仇计划的一枚棋子。在下真是佩服二位的果敢,竟然丝毫不担心楔会看穿你们的意图。”
珠玑子道:“应该说公子的想象实在丰富。”
龙夜怀道:“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荒谬,可结果却出人意外的好。楔参与后,事情直接变成江湖势力与官府合力去对抗楔的局面,仅仅因为白衣公子你们就能做下这等手段的局,在下实在佩服。
不过在下还是有地方不明白,比如官府的人如何知道楔的藏身之所?
官差办案没问题,但是让他们去追查楔的踪迹估计除了眼前的刘官差外还没有哪个官差能有如此手段。在下在想从楔与你们接触过后,他们就已经被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盯上。所以楔的位置总是暴露就是你们的问题。”
珠玑子道:“如此无趣的推论也只有公子能编造得出来。”
龙夜怀道:“你们的决心很大胆识也够。在下方才说的金门主也并非没有想到,但是因为与你们有约定而他也没有证据,所以他也就选择忍气吞声不声张。当他知道了白衣人也是在下的任务中的一部分时,还是选择去完成你们的约定。看似如此精明的一个人到头来却被你们耍来耍去,他不惜一切损失也要得到白衣人,说明你们用巨大的利益化解了我们之间的这层变数,在下也知道你们开出的利益很诱人。”
珠玑子道:“金门主对阁下还是颇为坦诚。”
龙夜怀道:“金门主对在下很坦诚,对你们也很坦诚,否则你们就不会站在这里听在下说故事。你们开出的利益让他摇摆不定,导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珠玑子道:“公子说了这麽多容在下说两句。”
龙夜怀道:“先生请讲。”
珠玑子道:“在下想问公子,白衣人是不是被你们掳走的?”
龙夜怀道:“在没有经历过昨日之事的时候,在下曾以为白衣公子是你们掳走的,不过在下告诉先生的是有人在背后又利用白衣公子为楔做了一个局。”
听龙夜怀一解释,珠玑子和展南雄心中已经猜到是哪方势力劫走的白衣男子。
珠玑子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最大化是不变的道理。”
龙夜怀道:“你们开出巨大的利益后,金门主就犯下大错惹下众怒。所以在所有人背后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在你们的棋盘上重新下了一盘棋,他们借助金门主生起的事端,趁机劫走白衣人,然后将他送回到山谷草居,然后他们对金门主展开猎杀。”
白衣男子道:“不是公子将我送回去的?”
龙夜怀并未答话,接着说道:“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就是一场骗局,所有人都能够看破,可它最妙的一点就是它被看破后还依然不破,问题就在于白衣公子如一枚钉子一样牢牢将他的心钉死,可见布局者心思之巧妙啊。
在下很不理解的是冥冥之中好像有天意在帮你们。
金门主在风险之下选择你们给出的利益,正好也让那群摆局之人有了可趁之机。他在摇摆不定中走向了一条不归路,导致在下的计划全盘落空。”
珠玑子笑道:“我们只是想让楔帮我们从众江湖人士的手中抢过来,可并没有想这麽多更没有做这麽多,这完全是阁下的揣度。而且是否有人为楔下网我们根本不清楚。”
龙夜怀道:“你们当然不清楚,可是在下却亲身经历。”
珠玑子道:“既然阁下已亲身经历过说明金门主也很好。”
龙夜怀道:“很好的意思是身体十分健全,一切都很如意,可是金门主无论怎麽看都跟‘如意’二字沾不上边儿。”
珠玑子道:“阁下实在将我们的目的想的太复杂了些。”
龙夜怀道:“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白衣人,却没有人能够看穿这件事情的本质。”
刘一平道:“江湖能有你们这群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存在可真是精彩纷呈。”
龙夜怀道:“他们已收网,你们也该收网,可在下实在不知道白衣公子为何而来。”
白衣男子道:“有位鬼面面具人送给在下一张纸条,所以在下便来了。”接着转首问展南雄道:“那位小友可还安好?”
龙夜怀道:“那个神秘的组织出现反而正中下怀,你们才是背后真正的眼睛。”
珠玑子道:“阁下未免将我们太神话了些。”
白衣男子又问道:“小友是否安好?”
展南雄道:“十分安好,每天都好吃好喝好伺候,怎能不安好。”
白衣男子道:“让我见见他。”
展南雄吩咐道:“将那小童请出来。”
小山河被拖拽出来,一眼便看到白衣男子道:“公子,你又回来了?”
白衣男子只是笑了笑。
龙夜怀也恍然大悟道:“我说他为何不请自来,原来还是你们有手段,如此一来金门主元气大伤还没有获得一分利益,手段实在高明。”
珠玑子道:“阁下哪里话,白衣人能来也是托了门主之福,我们权当是门主将人送来的,约定依然成立。”
龙夜怀心想道:“好深的心机。”于是道:“金门主断了一只胳膊,伤的不轻被带回到楔宗门,要不让在下替代金门主,如何?”
珠玑子道:“虽然同为楔,阁下既然说了你们不在同一门下,在下看来还是由门主亲自来的好。”
刘一平看向小山河道:“这个小童究竟所犯何事?”
展南雄道:“他是共犯。”
刘一平道:“小小孩童岂能是共犯?”
小山河道:“我不是,我与公子根本就不认识,你们放我走吧,求求你们了。”
展南雄道:“你想走?没问题,我让你走,而且你的驴车我都可以让你带走。”
小山河道:“多谢,多谢。”
展南雄道:“我看你也并非全然不懂武功,你受我二分掌力,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天意。”
展南雄话音落下,除了龙夜怀、珠玑子依然很平静外,白衣男子沉默无言,刘一平则显得有些难以相信,于是问道:“你怎可忍心伤这小童?”
展南雄道:“你为何不问他为何杀我儿子?杀我徒弟?习非成是,积习难改。不要因为他是个孩子就要疏于管教,教娃娃就要从小立规矩。”接着叹息道:“虽然我儿有错,但是他也不该死。”说着出其不意,一掌拍出直击小山河后背,展南雄吩咐道:“将他的驴车牵出来,如果他还能走出去绝对不可为难他。”
刘一平发现展南雄下手之快完全来不及阻拦,他赶紧过去查看小山河伤势,还没等走过去,小山河竟然又爬了起来,地上留下一滩血迹。小山河上了驴车头也不会赶着车下山去了。小山河走的如此的焦急,此地他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他宁愿忍受一掌也要走出这个地方。
天空很清澈,江湖却很浑浊,谁能来共情一个孩子的悲伤。小山河挨了一掌后连一声都没有吭,眼泪也忘记了流,只有赶快下山,离开,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不管他的事情。
龙夜怀转头对白衣人道:“在下杀人在行,救人却不在行,公子跟在下离开,这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
白衣男子还未答话,刘一平道:“目无王法,滥杀无辜,天地不容,你准备带他去哪儿?”
龙夜怀叹了叹气道:“师傅也是打错了算盘,名气再大有什麽用?不买账的还是不买账。”接着厉声道:“此人是楔看中的,你们若是要他的命就是跟楔过不去。”
绝刀刘一平紧握刀柄,道:“你若敢出手阻拦就是跟天下律法过不去。”
龙夜怀道:“杀手眼里没有王法。”
绝刀刘一平道:“杀手的确不应该存在,你们破坏了江湖的规矩。”
龙夜怀道:“有卖自有买,有买自有卖,一切应运而生,你又何苦井中观天。江湖上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有他的意义,你不能否定他。”
刘一平道:“人可以用法约束他,而你们这群人却不受约束。”
刘一平的刀快要出鞘,珠玑子走上前却按住他道:“刘差官且慢,此人是我们的,而且他来找的也是我们,所以就不劳刘差官出手,我们替差官代劳。”
刘一平道:“恐怕你阻止不了我。”
珠玑子道:“那我们就试试也无妨。”
刘一平道:“此人遇到本差是活着的,本差就将他活着带回去。若是遇到本差是死的,本差便将他死着带回去。”
珠玑子道:“刘差官秉公守法的确让人敬佩,可是不知差官可有这份能力?差官早上喝过的醒神茶到这个时候也应该不清醒了吧。”
刘一平道:“你们......”
珠玑子道:“别动怒,药量不多,差官不妨休息片刻。”
刘一平道:“好......本差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刘一平说着走到一旁盘膝而坐,运功化解体内的迷药。
珠玑子看着他的举动心想道:“每个人的内功功法不同,自然妙用也就不同,莫非此人真可化解体内中的迷药?”
展南雄也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手持平刚杀向白衣男子。龙夜怀手未出,身先动,径取展南雄,身在一旁掠阵的珠玑子疾身冲过去,拦下龙夜怀。
珠玑子道:“阁下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龙夜怀道:“人都来了,不插手怎好说的过去?”
珠玑子道:“那在下就陪阁下过两招。”
展南雄的剑势十分霸道,剑尖却停在白衣男子喉咙一寸之间,道:“你还不出手?”
白衣男子笑道:“你还不杀我?”
展南雄道:“你到提醒我了,你是剑客,手中怎麽能没有剑?给他柄剑。”
有人递上了一柄剑,白衣男子接下剑道:“你养了个没有教养的儿子。”
展南雄道:“那也是我的命根子。”
白衣男子道:“你还不知错?性子这麽烈怎麽做父亲?”
展南雄脸色阵青阵白,怒气满腔道:“你来教训我?你难道做的都是对的?”
白衣男子道:“我还不配定义谁是谁非。”
展南雄道:“那你杀人是为什麽?”
白衣男子道:“该死之人必该杀。”
展南雄暴怒道:“混账。”
白衣男子趁其不备突然出手,展南雄正在气头儿上结果被攻了个手足无措。展南雄也不愧是临阵丰富的老江湖,正如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丰富的经验关键时候能救命,但是老江湖碰上老江湖运气也就成为实力的一部分。
“铛”两剑相撞火星也冒出三、四点,足见二人力道强劲。
珠玑子与龙夜怀的战斗已经到了忘物忘我的境界,只要有一丝分心挨上一拳或是一掌都可能送了性命。
展南雄、白衣男子的激斗也逐渐猛烈,白衣男子身上有伤,内力也有些不济,处处落于下风,但唯一的好处是展南雄不会再用平刚十三剑对付他,即便如此白衣男子也感觉身子越来越沉,行动也越来越不灵便。与展南雄的第二次交手丝毫不亚于与金宗轶的交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展南雄的平刚剑从上而下一剑劈下,白衣男子横剑一挡,剑身又多了一个豁口。展南雄的剑势走的霸道一路,剑劲自然也重,二三十招眨眼而过,白衣男子的剑身上不但有了豁口还出现了裂纹。彼此你来我往,各展所长,尽显武学之深奥。
此时刘一平身上就像刚从河里走出来一样,大汗淋漓,湿透衣衫。他站起身来,绝刀出鞘,竟奔向龙夜怀和珠玑子,一刀将二人分开。
珠玑子道:“刘差官好武功,没想到你竟在片刻间化解了身上的迷药。”
刘一平也不答话,刀取龙夜怀。
龙夜怀道:“我们三人怎麽打?各自为战?”
刘一平道:“你的对手是我。”
龙夜怀道:“你不想带走白衣人?”
刘一平道:“只要在律法允许的情况下,带走活人和死人的差别并不大。”
龙夜怀道:“你可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刘一平道:“官家办案,尔身为杀手也敢阻拦,此藐视王法之为,当诛。”
龙夜怀笑道:“不知道还要在下说多少遍,在下不归王法管。”
刘一平火气更盛,道:“刀不欺人是本差一贯的宗旨。”
刘一平刀法越来越凶猛,每一刀砍下都像轻轻飘飘的,可刀身上贯注的内力刚猛霸道,若被这刀砍中恐怕一块石头也要裂成两半。“绝刀”之“绝”字就在于此,古往今来刀法均以沉重彪悍为本,但刘一平运刀却取轻灵飘忽之势,所修内功心法又以刚硬为本,是以刚猛内力运轻刀,遇轻则柔,遇硬则刚。
龙夜怀屡次犯险,全凭借灵巧轻功身法躲过。开始他还可以谈笑自如,之后就渐渐笑不出来了。耳边刀风劲气呼啸而来,压迫着他呼吸也似变得沉重。龙夜怀自幼接受杀手训练,又是宗主苍成仁亲传弟子,武功自然不弱。他虽年纪轻轻,临阵经验却极为丰富,是故面对如此高手也还应对自如。他曾经与刘一平有过一战,自然从始不敢大意轻敌,身未受伤可是衣服已有很多处被刀划破,若非经验富足恐怕已是刀下亡魂。
龙夜怀连翻几个跟头,人已退出几丈外,借此空隙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软剑抖动不止。刀已劈来,剑如虹发,软剑缠上刀身又迅速变直,曲直之间变换自如。刘一平的刀法果然精妙,遇此软剑立即轻灵飘忽,刀招变化让人捉摸不透。软剑软而难控,龙夜怀却将软剑的狠辣刁钻展现的淋漓尽致,软剑招式犀利,丝毫不因软而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