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之,权家家主双手放置胸前,向空空道长行上一礼,道:“五月以前,佛光寺修德住持云游至禹州,我小儿被鬼怪缠上患了重病,修德住持束手无策于是求助于道长,道长真乃神人也,远在千里之外仅凭修德住持在信中所写就有了计策,道长大恩大德,我权衡一家没齿难忘。”说完权衡又行一礼。
空空道长对权衡这一礼也不推辞,心安理得地受下,回了权衡一句:“化解妖魔恶咒乃是本道职责所在,不必过多言谢,世间之事皆有定数。”
“道长所言甚是。”权衡眼睛里全是对空空道长的敬佩之意。
权衡的那对龙凤胎却是对眼前一幕傻眼得极,原以为父亲是来为自己撑腰的,结果一来话没说几句就行了两礼,心想:这白袍臭道士难道比父亲还厉害?父亲都要向他行礼,那那我们是不是惹大事给父亲添麻烦了。
权懿权荃揣着他们各自紧张的心,互看一眼,谁也不敢坑出一点声响。好在父亲叫他们俩回神的声音没有怒意,他们悬着的心脏才慢慢悠悠从嗓子眼安稳滑进胸腔内。
权衡到了房间才想起自己是因为权懿那尖细嗓音说自己“巾帼不计臭道士过”才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的,估摸着应该是被自己惯出一身小姐病的女儿跟道长发生了冲突。
心道:道长乃是修仙之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与两孩子撒泼耍无赖,肯定是自己的两孩子脾气太大冲撞了道长,所以才与两孩子理论理论。
权荃将两孩子拉到身前,语重心长道:“以后遇到刚才那位道长不许胡闹,不许无礼,不许蹬鼻子上脸。”
权懿极其不情愿地“哦”了一声,权荃却是“哇”一声哭了,哭哇道:“人家才没有胡闹,人家才没有无礼,人家才没有冲他瞪鼻子,瞪鼻子好丑,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权衡语塞伸手擦干额头上的冷汗,这分明是一对活宝。
空空道长记忆中那位故人叫什么,长得什么模样,空空道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他和那位故人在一山林子里玩,突然冲出一只猛虎将他扑来,故人未犹豫冲过去,挡在他身前,嘴中嘶喊着:“殿下小心”。
窗外,夜色一直向前蔓延至远处的一座山顶,那是空空道长来金光城时经过的一座山,空空道长曾站在山顶上望佛光寺,却是只知其方向不知其何处。
空空道长心里怅然得极,名声赫赫的金光城与清净的佛光寺相比,不及分毫。
回佛光寺去,空空道长不是没有想过,可他更想想知道,过去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失忆?
为什么记忆中那人要舍身相救?
为什么对自己的称谓是殿下?
他,是谁?
“哇呜——”一声似孩童啼哭又似猫叫的声音响起,断去空空道长的思绪。
“哇呜——”又一声啼哭,将寂静的夜撕扯得凄凉,空空道长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心疑道:这几日并未有带着襁褓中的婴儿入住的客人,店长也未曾在客栈养猫,此声何来?
心疑不得解,空空道长也懒得去寻什么原因,加之眼皮已开始打架,又些许时候未曾听到先前那一声响了,只以为先前是自己幻听。
空空道长欲睡,几声连着的“哇呜——”,似孩童啼哭又似不足一岁大的猫叫响起,令空空道长心烦意乱,只想冲出屋子去把发出声响的东西扔出客栈去。就在空空道长正要出门时,啼哭声如有灵性一般停止了。
空空道长解开衣袍,困困躺至床榻之上,意识渐渐消失,不知睡去多久意识慢慢被一声又一声“哇呜——”的啼哭声唤醒。
空空道长实在太困,想要不管那奇怪声响强迫自己睡去,可哭声不止,让空空道长烦躁万分。
啼哭声断断续续响了小半个时辰,空空道长揉揉眉心,实在是忍无可忍,今夜他非得抓到那乱叫的小东西才可,于是空空道长顶着困倦却无法得到休息的眼睛,出客房去寻找作怪的小东西。
“哇呜——”
空空道长点燃蜡烛拿在手里循声过去,蜡烛光亮昏暗,进入视线之中的景物模模糊糊的,忽然一道影子从蜡烛昏暗的光亮下闪过,空空道长见状急急迈出腿去追,鼻梁突然撞上布满毛发的坚硬物体,一阵生疼。
空空道长想着刚才的毛发触感,又想到前不久看的一本名为《世事惊怪》的书,其中有一章就是一只被人虐杀的猫死后化作一位无脸少女,浑身长满毛发,只在夜半时分出没,四处寻找仇家复仇。
想着想着空空道长后背凉凉的,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世上本无鬼,鬼皆由心生,无做亏心事,不怕鬼上身。
好在空空道长手中的蜡烛没有在这场小小祸事中壮烈牺牲,空空道长清了清心中泛滥的恐惧,借着蜡烛的光好一番瞧了瞧自己撞到的东西——准确来说空空道长撞见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那人披散着头发,原本是背对着空空道长的,在被空空道长撞到后才转过身来面向道长。
空空道长第一眼看以为面前的是一位女人,又觉得这面孔哪里见过,细细一想才知是先前遇见的那位穿着秀有金莲衣袍的贵人,发凉的后背这才渐渐回温,然后在心中感慨:就说嘛,世上无鬼,人心作怪罢了。
“本道受啼哭声所扰,想来追问源头,蜡烛光弱,不慎撞到贵人,实在抱歉。”空空道长举止有礼,嗓音带着倦意。
“无碍。”何未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道长不必歉意。”
“这么晚了贵人不在房间休息,难道也是在寻那啼哭声?”空空道长只想出这个会在夜半时分碰见贵人的理由。
“正是,哭声响响停停的有好些时候了,我出来得早就干脆在这坐着等,结果抵挡不住困倦睡着了,刚刚它窜过去惊醒了我,我才慌张起身去追,结果与道长撞上。”
何未生穿着内衫,衣襟前并未系上,胸膛就如此肆无忌惮地坦露在昏暗的烛光之下。
空空道长猛然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盯着何未生露出的胸膛,连忙抬了抬眼,将蜡烛拿得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