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初,郝大龙开始频繁的去医院,几次检查的结论都是糖尿病综合症,但每次出院用不了一个月又得再次入院。郝点儿过年回来,发现父亲明显消瘦心疼不已,但母女俩都知道这种慢性病又无解,看着郝大龙每日都很严格的控制血糖,打针和吃药,郝点儿跟母亲私下商量说:“要不要来帝都医院检查一下,毕竟帝都是一线城市,医疗实力应该更好些。”周四凤不想给孩子添麻烦,说:“先治疗看看吧,到时候再说。”
2019年7月,郝大龙的身体比前半年更瘦弱,加上爱犬贝贝离世,郝大龙和周四凤决定去郝点儿在帝都安排的三甲医院去看看。经过一系列检查,主治医生调开郝大龙,问周四凤:“孩子没来吗?”周四凤说:“我闺女今天正好有事,送完我们就去忙了,之前都是我闺女陪着的。大夫,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主治医生就跟周四凤宣布了检查结果——郝大龙患了胰腺癌,已经晚期。
从病灶数据上看,推测也有10年之久了,最初只是一个囊肿,现在已经遍布内脏,胃受到癌变组织挤压所以经常疼痛。由于胰腺位置隐蔽,患癌不易发现,但一旦确诊即是癌中之王,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医生跟周四凤说郝大龙最多就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并且他身体过于瘦弱,不建议手术,适合保守治疗,尽量延长患者生存时间,减少痛苦。
盛夏,医院的空调并没有那么冷,周四凤强忍住不断颤抖的身体,她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也不想一会丈夫看到她时发现她的崩溃,此时她一点也哭不出来,只感觉眼前都是黑色的丝线……旁边的助手害怕老太太出事儿,扶住周四凤的胳膊,轻轻拍拂她的后背。主治医生也劝解周四凤,家人要宽心这样才能不给患者压力,一定要积极面对才行。
好一会儿,周四凤平静下来,跟医生说不希望她丈夫知道这个结果,只说长了一个肿瘤还是良性的,医生表示理解。于是郝大龙只知道自己长了个肿瘤,还得养好身体才能手术,一路上心情沉重,等见到女儿女婿竟然眼睛都湿了。
郝点儿同丈夫商量想动用家里的存款,武炎昆没有二话就同意了。于是郝点儿攥着手机纠结着手里不多的钱,发愁几十万的手术费怎么借的时候,周四凤把女儿拉到里屋说了实情,郝点儿不相信,她觉得怎么可能,翻看检查结果也没找到一个癌字,但看到周四凤泪水连连的脸,郝点儿只能选择相信,心里很难受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郝点儿整理心情,问母亲接下来打算怎么治疗,周四凤说:“你爸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我们回老家,吃中药调理,做保守治疗。手术只是说给你爸听的,上了手术台他就下不来了。”郝点叹气点头:“那在这边多住几天吧?”周四凤说:“不了,在这边睡不好,半夜我们老上厕所不方便,还是回家住着舒服。”
3天后,两人回到燕吉就立刻安排郝大龙住了院,周四凤日夜陪护照顾郝大龙,表弟郝景发也天天过来看他,陪郝大龙一呆就是一整天,晚上才回去。住院期间,周四凤的兄弟姐妹都过来看望郝大龙,让他十分感动;女儿郝点儿和女婿武炎昆也从帝都回来看望父亲,小两口把家里都收拾干净洗了衣服,除了帮周四凤带东西跑个腿,白天也一起陪着郝大龙,但小两口呆了没到一个星期就被郝大龙催着回了帝都,郝大龙心里清楚,孩子们的工作来之不易,毕竟他们每个月还有贷款要还,而自己现在这样,帮不了也不能拖累他们。
孩子们走后的几天里,郝大龙觉得心里又空了,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直折磨着他,他想说但又怕说出口不仅惹来妻子的斥责,还证明出一个他不想承认的事实。这段日子,妻子日夜照顾他,身体明显也清减了,他看着头发蓬乱、一脸蜡黄的妻子可怜巴巴的开了口,说:”我想跟你说个事儿……”周四凤看着他的样子,没来由的酸了眼眶,说:“啥事儿?”郝大龙嘴巴咕哝着,半天才轻轻声的说:“我想我弟弟妹妹还有我妈了,特别想,特别想…….”周四凤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哽咽着说:“给你大妹妹打电话了,你弟弟妹妹肯定都知道了,但人家也不来啊……”郝大龙眼睛里顿时灰暗了,闭紧了嘴巴,头偏了偏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今晚,没有月亮。
一个月后,郝大龙觉得虽然还是没力气,但能慢慢的走,肚子不再肿也没有那么疼了,他跟周四凤和郝景发说他想回家,医院他休息不好也住够了。
回到家后,郝大龙卧床的时候居多,站起来去厕所都扶着墙慢慢去。一天夜里,小妹妹郝香兰哭着给郝大龙打电话,说前男友一直敲她家的门也不走,让郝大龙这个哥哥赶紧过来。50多岁的郝香兰6年前和在州政府工作的丈夫离了婚,之后就不间断的换男友,还没有一个固定下来的。
郝大龙撂下电话,颤巍巍的找到外套,费力的往身上穿时被周四凤阻止了,周四凤哭着说:“你现在的身体,风一吹就倒,还要去给你妹妹出头吗?让她自己报警吧!”有心无力的郝大龙慢慢放下没穿上的外套,最终他没去成。
2019年12月,郝大龙全程卧床,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周四凤起早贪黑的照顾他,每天和女儿视频报平安。郝点儿几次要求回来照顾父亲,都被周四凤搪了回去。女婿武炎昆趁着回北方出差的机会来看望老丈人,当看到郝大龙瘦的已经贴骨的脸,武炎昆电话叮嘱郝点儿尽快回来看看。郝点儿就把原定的车票又提前了5天。
12月27日凌晨,离女儿回来还有3天,郝大龙梦见爱犬贝贝和周四凤已故的母亲来接他。
丈母娘穿的真好,金丝绣花的衣裳还有盘扣呢;贝贝的皮肤病也好了,黑色的毛像高级的丝缎一样闪光油亮。丈母娘生前最喜欢的女婿就是他了,因为他最能干,也为四凤家里付出的最多。眼前浓浓的烟雾慢慢升起,让郝大龙有点懵,他想:你们不是都不在人间了吗?为什么还有我家四凤的哭声?景发怎么也哭了?哪来这么多烟?
眼前的云雾幻为七彩,莹润缭绕间瞬间化莲,郝大龙没有犹豫就坐了上去,以前看电视剧里那些神仙坐莲花还以为扎屁股,他现在感觉坐在花蕊上软软的还暖暖的有股香气。莲花载着他向上升啊升,升到了一个满是金色照耀的温暖世界,那里非常非常静谧,郝大龙感觉前所未有的舒服,慢慢的他闭上眼睛,甜甜的睡着了。
避开了2020年这个闰年,2021年6月冻土全开之时,郝点儿背着父亲郝大龙的骨灰,冒着雨爬到了山上的祖坟,立好墓碑,将父亲入土为安。
下山时,天已放晴,树木花草都擎着露珠儿,郝点儿驻足盯着上面的露珠看了良久,她想用不了多久,在这些露珠儿的滋养下,它们会长得更加茂盛,更加强壮的。
她脑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是她父亲抱着1岁的她在镜头前笑的开心的模样。郝点儿轻轻合上红肿的双眼,双手合十,祈祷天上的父亲一切都好,心中喃喃念道:女儿永远爱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