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汀兰一早就醒了,叫了沈碧华好几声都不起,便自己洗漱完下楼吃早餐。
楼下佣人们忙忙碌碌,擦洗着地板、楼梯、沙发、桌面,见到陆汀兰下来,便带着她来到餐厅。餐厅里有几个忙着摆盘装碟的佣人,询问了汀兰的喜好,便去替她准备。
餐桌前,罗绮文正背对门端坐着,手里拿着一份今早的晨报,丝毫不在意身边嘈杂的声音。
“罗老师,早啊。”汀兰笑着和她打招呼,转到罗绮文对面,拉开木质的餐椅坐下。
今天罗绮文穿了件棕色的薄呢外套,里面一条浅色的连衣裙,显得很知性大方。她放下手里的报纸,朝陆汀兰礼貌微笑,点头致意。
佣人端上一份稀粥和几样色泽诱人的清淡小菜,放到汀兰的面前,桌上还摆放着几种不同口味的面包,金属装饰的餐具闪烁着光泽。
陆汀兰低头喝了一口粥,发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燕麦粥,不知加了什么,倒别有一番清甜味道。又夹了几筷小菜,也很爽口,倒是胃口大开。
一边吃,汀兰一边看着罗绮文的动作,她慢慢翻阅着面前的报纸和咖啡,疑惑道:“罗老师,你早餐只喝咖啡吗?”
罗绮文看了她一眼,道:“是啊,我不爱吃早餐。喝完咖啡,精神能好些。”说完,又低头去看报纸。
“踢踏踢踏”,穿着拖鞋的脚步声传来,陆汀兰和罗绮文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餐厅门口。
沈砚亭还穿着昨天的睡衣,头发蓬松而杂乱,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了进来。他顺手理了理自己头发,便坐到了罗绮文的旁边。
“你们起的好早啊。”沈砚亭漫不经心地和她们二人打着招呼,似乎没睡好一般,不太有精神,伸手向厨房也要了一杯咖啡。
看着沈砚亭小口地啜着不加糖的黑咖啡,汀兰问道:“砚亭哥,你也只喝咖啡吗?”
沈砚亭笑了笑,自然地从罗绮文手里接过看完的报纸,随意地翻动着,声音慵懒:“早上起来没胃口,吃不下。怎么样,昨天和碧华睡一个房间,有没有被她吵得睡不着啊,我妹妹没别的毛病,就是话多,跟你‘彻夜畅谈’没?”
汀兰也笑笑:“那倒没有,我洗完澡,看她都睡着了,估计是昨天累到了。对了,砚亭哥,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伤口怎么会不疼呢?”罗绮文在一旁接话,替沈砚亭的杯子里加了一些牛奶,“纯咖啡伤胃。”
沈砚亭点头,几口便将咖啡喝完,道:“只是小伤,不碍事。”
汀兰似乎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奇妙的磁场。虽然罗绮文保养的很好,但是看得出来,至少也是三十多岁了,她和沈砚亭之间的简单动作和对话,不知道是出于对小辈的关心还是别的什么。
汀兰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想太多。
突然管家冲了进来,一脸焦急地跑到沈砚亭身边,气喘吁吁道:“许——许大少爷跟顾副官,他们冲进来了,说要找您算账,我们拦都拦不住!”
话音刚落,许泊文就已经气势汹汹闯了进来,顾一城跟在后面,一脸担忧,但似乎拿许泊文没办法。
“沈砚亭,你给我出来!”许泊文的头上还缠着纱布,虽然一脸愤恨地跑过来,但伤势的影响,身体还是有些摇摇晃晃。
沈砚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闯进来的数人,放下手里的报纸站了起来,皱眉道:“许泊文,你这是干什么?一大早跑到我家,连让人通报都等不及吗?就这么直挺挺闯进来,我们家还有客人在场呢。”
许泊文刚想开口,却瞥见陆汀兰也在,倒是意料之外,看着她坐在餐桌前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愣了一秒。不过来不及思考,便继续对沈砚亭道:“别废话,昨天的事,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沈砚亭一脸莫名其妙,看着许泊文头上的纱布,走到他身边,拉开一张餐椅,示意他坐下,“你昨天伤的不轻,有什么话慢慢说,先坐下。”
“昨天劫持军火的那群水匪,是不是和你有关系?”许泊文扶着餐椅的靠背,没有坐下,只是找到一个舒服姿势靠着,缓了缓,道,“昨天运输军火的事,除了我的手下,没有别人知道。且不说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引来了劫匪,就说为什么,你当时能刚好带人路过,帮我们解围?这种巧合,未免不合常理吧!”
沈砚亭听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双臂抱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泊文见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压着性子咬牙道:“据我所知,昨天你们军需处应该没有收到任何运输军火的消息,那么大家都应该早就正常下班回家吃饭了,对吗?怎么那么晚,你还能刚好带上一队士兵,来到我们接应军械的码头呢?我有理由怀疑,你和那群劫匪里应外合,为了演出一出好戏,再次复刻舞厅挡抢那次苦肉计,自导自演立下大功,让我爸对你委以重任,是吧?”
沈砚亭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许泊文,你的想法也太离奇了吧。你是说我苦肉计,为了让许将军更加重用我?”
“不是吗?”许泊文反问,对着沈砚亭的手臂挑了挑眉,“我去剑道馆练习一次受的伤,都比你昨天的伤重些。”
“怎么,我伤势不重还成罪过了?只有我昨天当场殉职,才能证明我的清白咯?”沈砚亭似笑非笑地看向许泊文。
顾一城见状,忙拉住许泊文,对沈砚亭道:“沈少爷,你别生气,泊文只是对昨天发生的事有诸多怀疑,做了一些猜测,对事不对人。他昨天也受了伤,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需要卧床休息,现在估计还不太清醒,你们别见怪啊。”
许泊文不耐烦地甩开顾一城拉着他的手,继续盯着沈砚亭:“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收到我们在码头押运军火的消息的?为什么能未卜先知,预料到我们那会出事,带人提前来支援?”
许泊文言辞犀利,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似乎咬死了沈砚亭与昨天的劫匪串通。
在场的其他人都被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所震慑,不敢发出声音。
可沈砚亭对他却并不买账,悠悠地给自己又倒了半杯咖啡,拿起一旁的牛奶壶加了一些牛奶,喝了一口,似乎对味道很满意,点了点头才道:“泊文,你不要先入为主地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虽然你是许将军最看重的儿子,但是这不代表你对军中的一应事务都了然于胸。本来呢,有些事情是不该跟你说的,咱们各司其职,管好自己事就够了。但你今天非要把这么大一盆脏水扣我头上,我不说,恐怕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别废话,快说!”
沈砚亭放下杯子,道:“你不知道这件事也正常,因为最近咱们队伍中间出了内鬼,把军械库里的军火偷偷拿去黑市高价贩卖。这不是一桩小事。所以许将军嘱咐我私下调查,切不可打草惊蛇,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除了我的心腹,其他人都对此事一无所知。昨天,我们是收到了线人准确消息,说当晚有军火交易,才带着人前往泾浜街附近埋伏,准备瓮中捉鳖。谁知道半路遇到你们,被几个水匪打得抱头鼠窜,这才不得不出手相救。”
许泊文看了顾一城一眼,顾一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情况。
沈砚亭笑着看向许泊文,眼里似乎有些嘲弄,“许少爷,这是你第二次这么怀疑我了吧?上次舞厅的事,你跟将军说了我不少坏话,就这么讨厌我?”
许泊文握着拳:“这是你的一面之辞!”
“那你大可以去问许将军,问他有没有让我调查军火被盗一案。”说着,沈砚亭便坐了下去,拿起桌上的报纸继续翻阅,声音冷冷的,“一大早这么冲进我家,给我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真是六月飞雪啊。”
许泊文还想说什么,却被顾一城一把拉住。
顾一城示意许泊文别再说了,自己则向其道歉,说完便拉着许泊文等人离开。
出门前,许泊文又回头看了一眼陆汀兰,见她已经起身走到沈砚亭身边,一脸关心,默默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揭开他的面具。”
一番哄闹,总算很快平息了下来。
沈家的众人又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忙碌着自己事情。
汀兰坐回自己的椅子,看着面前已经凉掉的半碗粥,失去了胃口。许泊文的闯入,一番质问,让她想起了上次在医院外跟他的聊天。
不知道为什么,许泊文似乎一直对沈砚亭充满了敌意,汀兰想起了许欣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姐姐的缘故,才让许泊文这么讨厌沈砚亭。
对面的罗绮文起身往客厅走去,尖头高跟皮鞋在木质地板上敲击,发出好听的“哒哒”声。
汀兰的视线忍不住也跟着她一块飘了出去。
客厅里有一架漂亮的三角钢琴,放在显眼的位置,一进门就能注意到。
罗绮文优雅地坐到钢琴前,细长的手指轻拂琴键,开始弹奏。
琴声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弥漫着缱绻、缠绵的气氛,柔和又朦胧,宛如月色下的一泓清泉,又像花园里的晚风,清澈,自由,斑驳,宁静。
刚刚那幕争吵带来的烦躁,似乎在她的琴声里被拂去了。
汀兰长吁了口气,回头,却看到沈砚亭也专注地看向钢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