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
秦意浓正坐在陆汀兰的化妆镜前,仔仔细细地涂抹着护肤精油,忍不住回头抱怨道:“那个许家的大太太和姨太太怎么都这么离谱,说话不知道分场合吗?婚嫁之事就在饭桌上随意地谈起,恨不得当场让我们和他们家两个儿子订婚。”
陆汀兰靠在床头,翻着一份晚报,笑笑:“武将之家,作风‘骁勇’,可以理解。你不也当场驳了五姨太的面子么,不委婉一些,你看她的脸色多难看。”
“诶,汀兰,这能怪我吗?他们家说破了不过是皖北来的土匪,仗着现在握着枪杆子有些权势,真敢开口啊。”秦意浓撅了噘嘴。
“你说话别这么毒好不好,好歹下午是人家许泊文救了我们,人家又好心好意帮我们准备换洗衣物,还留我们吃饭,有点良心好吧。”汀兰道,说着皱着眉把报纸丢到旁边,“你看看今天的报纸上说些什么。”
秦意浓踢踏着拖鞋,抹着护手霜,跪坐到床边,用两根手指捏起报纸瞧了一眼,只见报纸上最大版面印着一张照片,正是秦意浓和陆汀兰被几个日本浪人拉扯的时候拍下的。配文《千金小姐被歹人猥亵,不堪入目》。下面的小字描写,也是极尽夸张的语句,添油加醋,仿佛秦意浓和陆汀兰被当街强暴了一般。
才看了一眼,秦意浓就怒火中烧地提高音量:“这是什么野鸡报社发出来的,简直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这种新闻发出来,我们的名誉和清白不是都被毁了吗?以后还要不要做人啊!”说着就把报纸撕得粉碎。
“你小点声。”汀兰忙要制止,结果报纸已经被撕烂,只好先安抚她道,“你先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啊,我爸妈要是看到这种新闻,会气疯掉的!这不光是丢我的脸,是丢我们秦家的脸!天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秦意浓又急又气,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拖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声让人心烦。
“好了!”汀兰怕她的动静引来父母,连忙拉着秦意浓坐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安静下来,“你先听我说。”
陆汀兰一边倒了杯水放到秦意浓手里,一边严肃地看着她道:“事情是下午发生的,晚上报纸就登了出来,速度快得不寻常。而且你看那张照片的角度,就在案发现场旁边的民房,应该是从二楼往下拍的,才能清晰地拍到所有情形。而那条路周边住的都是平民,照相机可不是平常人家买得起的。”
秦意浓一听,觉得有理,又问:“你的意思是,有人设计了这场‘意外’?”
“没错。”陆汀兰斩钉截铁道,“而且这个人,一定是恨毒了我们,才想出这样阴险的招数。如果下午不是许泊文出现及时,那么标题会变成什么?《千金小姐当街被强奸,清白荡然无存》?”
秦意浓气得用力拍了下床沿:“到底是什么人,要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们?”
陆汀兰坐到她身边,冷笑一声:“你刚从香港回来,想必这件事不会是针对你。而且你们家和日本人一向没有瓜葛,我猜,是冲我来的。”
“冲你?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你家纺织厂和日本的棉纱厂是竞争对手,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陆汀兰摇了摇头:“如果是因为纺织厂的原因,那么污蔑我的清白,并不会对我家纺织厂产生多大的冲击。这种卑劣的恶毒手段,明摆着就是冲着我本人来的。为了毁掉我的名声和清白,大概率是情仇。”
秦意浓也反应了过来:“对啊,如果是因为嫉妒,那就说得通了。那你说会是谁?”
“和日本人有关联的,我只想到一个人。”陆汀兰攥着床沿的手微微发白,“井上晴美。”
快十点半的时候,汀兰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倒是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还好和父母的房间离得远,汀兰连忙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男声,本该沉静如水的声线里,有了一丝凌乱和焦急,但却犹如一泓清泉,让汀兰原本毛躁又慌乱的心情,在一瞬间被抚平了。
“喂,兰兰,你还没睡吧?”沈砚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陆汀兰的心突然“腾腾腾”地跳了起来,这是沈砚亭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砚亭哥?我还没睡呢,这么晚了,你怎么打电话过来?”
“今天的《枫林晚报》你看了吗?”沈砚亭直奔主题,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吗?”
陆汀兰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看到了报纸内容,答道:“我没事。”说完又忙急着辩解道,“报纸上说的都不是真的,你不要相信啊,我跟意浓,只不过是被他们吓了一下,不是什么猥亵,你不要相信无良小报的胡编乱造!”
沈砚亭那边沉默了两秒,才道:“我只是担心你受伤,没事就好。但是报纸这么写,很容易引导别人,对你的名声恐怕会有影响。”
陆汀兰自己心里也清楚,但是当下,却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咬着下唇只“嗯”了一声。
沈砚亭道:“这样吧,明天等我上了班,找人去那家报社,看看能不能花点钱把这件事解决了。”
陆汀兰心里有一丝暖意,但并未抱着太大希望,报纸已经流转出去了,连沈砚亭都看到了这张报纸,不知道还有多少不明真相的群众看完,把这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谢你,砚亭哥,不过我大抵是逃不过这场风波了。”陆汀兰低着头,手里的电话越握越紧,“你,你能帮我查查,是谁要这么算计我吗?”
沈砚亭有些愕然:“算计?你是说这不是意外?”
放下电话后,汀兰沉默了许久,以沈砚亭的经验和脑子,连汀兰都猜得出这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他却一副什么都没想到的样子。
汀兰有些失望。
她不知道沈砚亭是在装不知道,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不去怀疑井上晴美,她只觉得烦扰和焦虑。
那天在晴天百货的时候,井上晴美对汀兰表现出的恶意太过明显,让汀兰很长时间都仍然清晰地记得她的表情和动作。作为女人的直觉,她感觉得到井上晴美对沈砚亭的喜欢,但当时沈砚亭对她明目张胆地袒护,让她觉得其他都不值一提了。
所以现在被算计和报复的时候,除了手足无措,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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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9:04,咖啡馆。
“还好我爹娘没有看晚报的习惯,要不然我压根出不了门。”陆汀兰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叹气道。
一旁的秦意浓打着呵欠,无精打采:“但是这种事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到时候我们出了名,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许泊文扶额,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黑眼圈很明显。他喝了口咖啡,道:“我昨天已经连夜带人去那家报社,将已经印制的晚报全部销毁了。好在那是家不出名的小报社,流传量不大,但也发放出去了七百多份。”
“那这数目也不小了啊。”秦意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许泊文用手撑住下巴,道:“别担心,就算这件事散播了出去,我也会帮你们澄清的。我凌晨已经草拟了一份新闻稿,将事实详尽地描述了一下,会登载在今天的沪江早报头版头条,对昨天晚报内容进行修正。沪江早报的影响力和传播范围,可比那个什么枫林晚报大多了,而且这会老顾就在报社,监督他们印刷新的报纸,相信晚报的事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你岂不是一夜都没睡?”汀兰有些吃惊,没想到许泊文考虑问题这么全面,已经将能处理的都处理好了。
许泊文立马凑过脸,假装一脸可怜巴巴道:“看到我眼圈都掉到下巴了没?这件事结束,你可得请我吃饭啊。”
汀兰眯着眼拍了下他的脸,笑道:“那可得去浦江饭店摆一桌,给你点上八十八个菜。”
“你说的啊,到时候不许赖账。”许泊文挑了挑眉,一扫刚才的疲色。
秦意浓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二人说笑,调侃道:“其实吧,我觉得你们俩倒也挺般配的,一个武将世家,一个书香门第,男有才女有貌,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汀兰立马转头瞪了秦意浓一眼,打了她两下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就是,胡说八道什么呢。”许泊文笑着接话道,“难道我就只有才没有貌吗?”
三人笑作一团。
“对了汀兰。”秦意浓搅拌着咖啡道,“这两天我先住你家了,虽说晚报的事可以澄清,但我爸妈知道我昨天出事,一定会骂我一天到晚乱跑的,说不定还不让我出门呢。”
“那我爹娘就能放过我了?”陆汀兰笑道,“你是不是怕你爸妈不让你出门去山雅居看戏啊?”
秦意浓撅了噘嘴,“哼”了一声,扫了汀兰和许泊文二人一眼道:“我是觉得跟你待在一块,能有个护花使者,顺便保我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