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正准备迈步向前走,旁边噌的一声蹿出一团火红的、毛茸茸的东西,向我们迎面扑来。
是一只受到惊吓的狐狸,正毫无目标地乱冲乱撞呢。大家都急忙往旁边一跳让开,狐狸便夺路而逃。
是什么东西能把狐狸惊吓得如此慌乱呢?
正低头纳闷呢,就听见前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头灯照过去一看,竟然是无数像猫一样大小的老鼠,正列队逃跑呢。
当真是天下奇观,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老鼠,更未见过如此多的硕鼠列队逃窜。
惊奇之余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就像是猫咪打呼噜的声音,但更加低沉,好像打开了巨型低音炮,声音不大,但却震的人头皮发麻,脑袋炸裂般的疼。
四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用头灯照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就看见前方不远的地方,站着……呃……不,应该说是趴着,趴着三个怪物,两大一小,大的有土狗那么大,小的也有猫那么大。青黑色的皮毛,圆滚滚的身体,长着老鼠一样的尖鼻子和老鼠一样的胡须,看不见眼睛。鼻子不停的抽动着,像是在闻味道。肥胖的身体下露出两只大爪子,长着长长的指甲,就好像两把大耙子。
老何低声惊叫到:“巨鼹!”
马建设好奇地问:“巨眼?什么巨眼?”
老何补充到:“巨大的鼹鼠,也叫尸鼹,乱葬岗里吃死人尸骨,变异的。这两大一小应该是一家子。”
“巨鼹?尸鼹?白天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马建设疑惑地问。
“巨鼹跟普通鼹鼠一样都是昼伏夜出的,白天来的时候它们正在哪个坟洞子里睡觉呢。”
三只巨鼹像是闻到了人的气味,向我们这边爬来,喉咙里继续发出像打呼噜一样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腰间挂着的牛皮袋子里,抓出一把雷击桃木的珠子,使劲扔向那三只巨鼹,有几颗珠子落在了其中一只巨鼹身上,但巨鼹毫无反应,仍旧向我们爬来。
我吃惊地问老何:“怎么没用?”
老何气急败坏的说:“巨鼹是活物,又不是僵尸,怎么能有用?”
我不好意思的说。:“哦,知道了。”
老何继续嘱咐道:“压低身体,控制住呼吸,慢慢往旁边转移。这东西除了嗅觉好以外,又聋又瞎。但爪子和牙上有剧毒,被抓上或者被咬上,神仙来了都没救。”
四个人低身、弯腰,调匀了呼吸,避免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向右手边移动着。
老何顺便捡了几只被同伴踩死的硕鼠。拔出匕首把硕鼠剁碎留在地上,示意我们赶快跑远。
巨鼹果然朝着硕鼠碎块的地方爬去。
看着巨鼹在享用美食,老何叹了口气说:“今天不行了,回去想想办法,明天再来。”四人随即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城外一栋废弃多年的烂尾楼里住下来。
第二天,我们在城里买了一根两丈长的木杆,一大块肥肉,两只活鸡,等到夜深人静,再次出发。
比昨天提前了半个小时,四人团来到乱葬岗边上,先用了阴沉木粉、雄黄粉、雷击桃木粉。我挖了一个深坑,丁志坚把扛过来的木杆一头挂好肥肉、活鸡,另一头插入坑中埋好。准备妥当,四人躲在不远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又看到跟昨夜一样的情景:先是蹿出来的狐狸,紧接着是成群的大老鼠,都狂奔逃命。然后就听到那震得脑仁子疼的低沉的呼噜声,三只巨鼹出来觅食了。
闻到了肥肉的味道,也感受到了活鸡的气息,三只巨鼹朝木杆的方向爬去。
老何笑了笑说:“吃不到嘴里,这三个家伙是不会离开的,起码要到天亮。”
看着巨鼹被肥肉和活鸡吸引过去了,四人才向李公子坟慢慢走去。
找到盗洞的位置,四人轮换着往下挖。按照老何交待的,一边挖一边用手感觉土的软硬程度,沿着土虚而软的方向往下挖。洞是斜着向下延伸的,往前挖了两三米就通了,下面就是前代倒斗人挖好的洞,看来这盗洞回填得也不深。
在地面深深地打了一根地桩,固定好绳索,留下丁志坚在上面策应,老何、我和马建设依次拽着绳索进入墓室。
等我下到墓室后发现老何已经在墓室的一角点燃了一支蜡烛。
这是一座竖穴土坑墓,墓室用青砖券砌,正方形,长宽各五米左右,穹拱顶。比起谷大成的墓室要小很多。从盗洞口滑落的土在地上堆起一个小土堆,地面上有一层厚过脚背的淤泥。墓室的一侧有一个石头砌成的棺床,上面看不见棺材,只有一堆乱糟糟的东西,估计是已经朽烂的棺木。想到此,我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竟差点掉下泪来。
棺床的前面有一个石桌,上面摆着一个香炉,没有灵牌。石桌的前面有一块突出的石头,这块石头再往前有一个半人高的石柱。
我先来到这石柱旁,细细一看,是一尊石像,是一个人跪着,赤裸着上身,弯腰低头,双手反剪,肩负绳索,做认罪状。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杭州西湖岳王庙里的秦桧跪像,心头不禁一震,急忙看石像的后背,果然看见刻着五个字:佞臣牛金星。
这里果然是李岩的墓穴!再看那块突出的石头,上面平整如切,刻满了字。
这是墓志啊!想到此,我急忙戴上手套,擦掉墓志上的灰尘,仔细辨认着这方墓志,轻声地读出来:
“李公讳岩,一名信,字存坚,开封府杞县人氏,前明万历戊申年生人,前明天启丁卯举人。好施尚义,少有令名,时人皆谓有文武才,以慷慨豪侠素著乡里。后以谋略谒皇帝陛下,公谓帝曰:恨谒见之晚。帝谓公曰:相得甚欢。遂许以驱驰,乃成帝业。元年,克西京,封襄侯制将军。及陷京师,帝乃渐疏。至吴贼献关,帝奔走西京,败于定州。佞臣牛金星于帝前进谗,诬公欲趁帝失君威而自立。帝不察,斩公于败军际。呜呼!公之忠也冠诸葛,公之才也盖留侯,公之勇也迩药师,公之悲也比淮阴!国失栋梁,板荡可堪谁问;民无恃怙,饥寒再又何依?幸汝侯权将军刘公遣人草葬,骸骨得以保全。时永昌三年四月七日,未亡人妻汤氏携子华重拾骨殖,于近处置坟茔。谨再拜。”
“好文章!”我不由高声叫好:“实在是一篇好文章!”取出纸笔,抄录下来。
原来重新安葬李岩的并不是传说中的红娘子,而是他的结发妻子汤氏。李岩也留下了一个儿子,叫李华。永昌三年,这里早已被清军占领。汤氏在这个时候还自认为是大顺国的子民,带着儿子,重新安葬李岩。这份忠诚和勇敢也实在难得,不愧为一代奇女子!不过这也是李岩为什么葬在这乱葬岗里并且没有墓碑的原因了。李自成在定州丢失一笔财宝,纯属子虚乌有之事。汤氏对李自成虽有怨气却并无怨言,只恨牛金星诬告陷害,所以在李岩棺前放置了牛金星的跪像,让他千秋万世都跪着向李岩谢罪。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岳飞墓前的那副对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这里无辜的就是这块石头了。还要再夸一句,写这篇墓志铭的也是一位高手。
棺床上一片狼藉,棺木早已糟朽成渣,遗骨分散凌乱。我在散乱的骨头当中寻找着颈椎骨,终于发现一块颈椎骨上有明显的被利器砍断的痕迹。这也再次证明了李岩确实是被斩杀的。
棺内没有其他物品,更没有随葬的珍宝。墓室之内也只在一个角落有一些质地粗陋的陶罐陶瓶之类。看来当年的倒斗人必定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我今天在此最起码还见到了一篇好文章,也算是收获了。
没能找到值钱的东西,马建设难免有些失望。看来上去以后要好好安抚一番了。老何倒是显得十分平淡。
该走了!临别之际,我心中难抑敬仰之情,掏出香烟点燃三支,算是点烟作香,拱手鞠躬,祭拜李公子。
上去之后天还未亮,于是趁着夜色回填了洞口。
向远处看,那根木杆还立着,肥肉和鸡还挂在上面。只是那两只鸡倒挂着,翅膀耷拉着一动也不动,估计是被巨鼹的呼噜声给震死了。地面上,三只巨鼹仰着头,冲着肥肉和鸡不停地抽着鼻子,时不时后腿站立起来,前爪着急的在空中挥舞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愈发急促。
马建设看着这幅场景,开心地笑着说:“真是笨老鼠,白长了那么大的两只爪子,不会挖坑把杆子放倒吗?”
丁志坚回敬他一句:“因为它们没有你聪明。”
……
看来河北之行的收获也只能如此了。下一站:山西太谷县。
太谷县地处山西腹地,境内多山,土地贫瘠。可是在清朝初年,却奇迹般地崛起了众多票号,经过百余年的经营,已成为山西的商业中心,华北的金融重镇,其商业势力更是遍及全国,远及欧洲。在纷乱如麻的史料和真假莫辨的民间传说当中,都提到过大顺军从北京西撤至西京的途中经过太谷县,在此留下了大量财宝。大顺军兵败湖北九宫山之后,票号便如雨后春笋般在太谷县发展起来。
我们四人在太谷县及周边打听了几日,最后将目标确定在了侯城乡的沟子村。
走访了沟子村的几位老人,老人们都说村子外面东山脚下的贠家老宅就是当年大顺军藏宝的地方。只不过这座老宅已经废弃了上百年,原因是这座老宅里经常闹鬼。尤其是宅里的一口枯井,有人曾见过从井口里发出金光,但也有人曾看见过从这口井里冒出黑烟。
按照老人指的方向,我们来到了这座古宅。
哪里有什么古宅啊,只有几棵孤零零的杨树和一大片一人多高的野草。偶尔能在脚下发现一两块砖瓦,似乎是在向世人证明,这里曾有一个炊烟缭绕的大户人家。在一片杂草丛中,果然发现了一口井。井台早已坍塌,只留下一个黑黑的窟窿,大白天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那就夜里再探这口神秘的古井吧。
过了午夜十二点,真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刻,我们四人便又悄悄的来到了古宅,小心翼翼地向枯井的方向走去。
还未到枯井,就远远的看见井口冒着绿色的光,忽明忽暗的闪动着。见我和马建设、丁志坚都特别紧张,老何便安慰道:“那是掉落在枯井里的小动物死了以后骨头沤烂了,发出来的荧光,跟坟地里的鬼火是一个道理。没毒,不用怕。”
走到井口,拿手电向下照去,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四人抬起头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马建设终于坚持不住了,嘟囔着嘴说:“算了,还是我下去吧!就我最小最瘦。”
就照马建设说的,老何向井里放下了绳子,马建设将套索的安全扣扣在腰间,顺着绳子慢慢向井下降落。下去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绳子猛猛地抖动了一下。这是事先约定好的,马建设下到井底站稳之后,拉一下绳子,给上面报个信号:一切正常,已下到井底。
我跟老何、丁志坚在井口焦急的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那绳子才有了动静,连续重重的抖了三下,这是要上来的信号。三人赶快抓起绳子,慢慢的往上拉。
马建设上来了,我一看,他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污泥,这才想起前天刚下过大雨,赶忙问道:“下面有水没?深不深?”
马建设接过丁志坚递上的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说:“没水,都是泥,泥也不深,只到膝盖。”
我好奇地问:“只到膝盖?可你这满头满脸的……?”
马建设没好气的说:“我不是要拿锹挖泥找东西呢嘛。”
丁志坚问:“都找到了什么东西?”
老何打断了他俩的问答,压低了声音说:“先回去再说。”
四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起来到了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废弃的石灰窑里。
马建设慢悠悠地擦完了脸上的泥才说:“既没有金子,也没有银子。挖到了两个骷髅头和一些碎骨头。哦,还有这个。”
说着,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两枚铜钱递给我。
我接过来,在身上擦了擦铜钱表面的泥,再细细一看,只见铜钱的一面有四个字:永昌通宝。
“没错,是大顺的钱。”我高兴地说:“能挖出两枚铜钱就证明井下还有更多的铜钱。大顺军的确在这里留下过财宝。”
老何这时疑惑地问:“留下的财宝不会只是一堆铜钱吧?”
我解释道:“当时的确留下过财宝,只是后来又被人拿走了,慌乱中才撒下了这些铜钱。这就证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大顺军的确在太谷县留下过财宝,而且不止一处,要不然太谷县怎么会一下冒出那么多家票号呢?”
马建设沮丧地说:“还要再下井挖泥呀?”
我拍了拍马建设的肩膀,笑着说:“二师兄辛苦了,再也不用下井挖泥了。就算其他井里也藏过财宝,那也早就被人拿走了,最多就是再留下几枚铜钱。”
丁志坚这时候问道:“那怎么办?不找了吗?”
我说:“找啊,继续找,但不是在井里找,是到山上找。”
“到山上找?”马建设疑惑地问我:“到哪个山上?找什么东西?”
我解释道:“今天下午我听一位老人说起一件往事:二十几年前有个放羊人,到东山找丢失的羊,在一个山洞里捡到过两个银元宝。因为那一带经常有野狼出没,所以后来再也没人敢去。明天,我们就去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