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一十九年,旧上海滩。
宜:开业,结婚,领证,开工,安床,出行,交易,开张,旅游,理发,开市,开光,嫁娶,塞穴。
忌:装修,入宅,动土,安葬,上梁,破土,修造,祈福,出火,置产。
夏日炎炎,太阳高空笼罩,午时。
梅雨季里的第一场雨也如约而至,潮湿且闷热的天气直逼得人们喘不过气。
夏天的江南,如破碎的玻璃。
在这个并不平静的年代里,旧上海滩的繁华,似刹那芳华,又好似隔了一层纸雾,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更好似活在一场不敢醒来的旧梦里……………………………
恒远街的一条路上驶来一辆旧年代的老式长春一汽,车开得很快,一路上溅起了不小的水花泥土。
汽车开到了一座别墅群前便停下了,走下来的是一位中年美妇,约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十分妩媚,身材火爆,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定是一个美人儿。
美妇穿的衣着华贵而讲究,但此刻却好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任凭雨水和泥土沾满她的裙脚,美妇着急地往自己的别墅赶去。
恒远街路上的别墅十分高档,正前方便是海滩,如在夜色中,海滩泛闪着朦胧的白光。海水里流淌着潮润的风。
沙滩中,不时传来清亮的溅水声;护河林丛,偶尔会响起一、两声夜莺的鸣啭和蝉被惊扰了的沙哑嘶叫。
江南的水显得清澈明净。
在别墅里的房间上挂有一幅昂贵的名画,是她自己花了近三十九万美元拍来的。
她进屋之后,却像似忘了这幅名画有多昂贵,径直上前取下画后,看也没看,便把它扔到了地毯上。
而名画的背后,赫然是一个银白色的保险柜。
美妇看见这保险拒还好好地放在这里,并没有半点撬开的迹象后,放下了悬着的心,狠狠呼出一口气。
她抬起手,刚想要打开这个保险箱,但脑海中似是传来一阵冰冷的警告声———如再用那东西,你怕是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于是她的手又颤颤巍巍的放了下来。
可是她马上又很快的想到,她现在已经面临破产的边缘和欠了巨额的债务,到时候自己的所有资产都要被夺走。
自己不甘,那又如何?
她不想还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和留洋的女儿继续受苦,只有保险箱里的东西才能够救他们父女俩。
自己死了不怕,只要她的丈夫和女儿有钱就好。
她也曾经贫穷过,贫穷的日子实在太可怕,她并不想再重来一次、更不想让自己的亲人过那样的日子!
自己是个女人,更是一个有责任能力感的人。
于是,她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抬起颤抖的双手停留在半空,狠下心便转动了保险箱的锁。
“林梅女士,这箱子里的东西,您可不能再碰了。”—————美妇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冰冷且慵懒的声音。
那是一个柔媚慵懒并集一身的女子声音,那声音并不大,但那股懒意里似乎夹了些刺骨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森冷刺骨。
林梅愣在了原地,颓废地几乎瘫坐在了地上,缓和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头来,看向了说话的人。
她手执一把白伞,个子高挑,不施半点粉黛,身着一身白色旗袍,最上面的一颗盘扣没有系,露出那脖颈间白皙的皮肤,脖颈间佩戴的一颗翠玉、是玲珑剔透的样子;旗袍的腰身掐得正好,正衬了这女人的一身高冷媚骨。
又似是对白色情有独钟。
手指白皙且修长,旗袍之下则是一双无可挑剔的大长腿。
她的目光再往上,终于敢去瞧她的脸。
冰为肌、玉作骨,她面带微笑,似乎未染一点凡尘烟火,又似九天之上的仙女落入凡间,她的模样,竟也与美妇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你……这……你怎么进来的?”林梅急忙问道。
她自己清楚记得自己刚才确实关上了门,可现在……如今……确是……
那女子歪了下脑袋,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五年之约已到了,我来取回它。”
“可是…………可是…………这…………”林梅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我只想再用它一次!就一次!白折姑娘,我真的可能要完蛋了!我要是不用它…………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一个人也无所谓,可是我不能让我老公和女儿一起吃苦,他身体常年重病,卧床不起!还有………还有我女儿,她刚留洋回来,我还想出钱帮她打点打点工作。”
“可你已经享受荣华富贵五年,不是吗?在上海滩也风光了五年,这还不够吗?”白折问道。
白折的美眸就这么看着她,她在自己最落魄最紧张的时候,想着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亲人,单单这一份举动,让白折微微吃惊。
“五年………可……五年实在是太短了!”林梅捂住了脸,一个在商场上斗争数十年的女人,此刻竟是无力地哭了起来,是啊,也该释怀了。
坚强的女人会哭,但绝不会认输。
“短吗?”白折看向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意,道:“在五年前,你可是跪在地上求我,你还说,只要让你有五年的荣华富贵,你愿意用你的一切来交换。现在,你只不过回到和从前一样。并无任何损失。虽说是由奢入俭难,但你也要好生调整心态才是。怎么样,东西还给我吧?”
林梅听到这里,早已是面如死灰,她深深叹了口气,总算是站了起来,向前去拉开了保险箱。
在保险箱里的,既不是钱财,也不是珠宝,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瓦盆,而瓦盆之上种着的则是在风中摇曳的树苗,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树苗通体金色,似是黄金打造一般。
白折接过了瓦盆,轻轻眯了下眼,再看向那面色如死灰的美妇,才缓缓说道:“你就知足了吧。我让你只用一次,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些年大病小病不断,但也无非受了点病痛罢了。当年沈三万用它用多了,最后的下场,可是被皇上灭了满门,身边的亲戚也跟着遭了殃。”
“呵…………也罢了…………这树苗你便拿去吧,你走吧。”林梅重新坐回地上,颓丧得好似就想在这里呆坐到老死。
白折笑了笑,好看的面容上,显得妩媚至极。
“我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十年前我们可是约定好的,我借你东西,你可是要借我一样东西的。”
“你………你想要借什么?”林梅肩膀缩了下。
“我当然是要借你的儿子一用。”白折淡淡说道。
“什………什么,你………你怎么知道。”
林梅这才一下子跳起来,脸色苍白。
为了保护亲人,她敛去自己的颓丧,变得十分警惕,望向白折的表情活像是面对鬼怪一样。
白折眨了眨眼,开口道:“我什么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瞒得住的了我,当然也包括他………”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没想到身为女强人的林梅,竟然还有一个儿子,这可是林梅心中最大的秘密,对于自己的儿子,自己做的可是很隐秘,就连与身边之人谈话都未曾说起过,可如今却………
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一样,都被自己送出了国外留学,就在最近才回来。
林梅听后,神色十分不自然,说道:“你要借我儿子干什么?”
白折只自顾把树苗收进自己的手袋里,然后故作严肃地保证道:“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鬼,也不是什么妖,虽然我姓白,但我跟白素贞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儿子非常聪明,又刚留洋回来,我只是觉得他适合帮我办些差事。我会给他发酬劳,你也别害怕他会饿死。”
白折信誓旦旦的说完话,看着眼前的林梅,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林梅哪里知道,他儿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他的“儿子”,早已成为了另一个人。
“我的家产都快要变卖了,儿子就住在他外公那里。”林梅重重叹了口气,自己也毕竟是怕白折的,只得带着白折往楼下走去。
她回来这里时跑得匆忙,现在却步履缓慢,好像已经心如死灰。
二人一一上了车,林梅坐在了驾驶位,而白折则是坐在副驾驶座上,当她看见座上有报纸、便拿起来看了看。
偶然翻到了一页,看到报纸上的内容后,白折却是立刻变了脸色。
……………
林梅见到她的那副样子后,也忍不住瞅了报纸一眼,看见大标题写着戏台子的书法大师贺九良突发疾病快死的消息。
——————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吧?要知道这个年代的旧上海滩,娱乐圈是什么情况就不必多说了。
林梅心中暗暗腹诽,但心中也忍不住好奇脱口而出道:“白折姑娘,你怎么了?”
白折只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许久之后,才缓缓说出了五个字:“马良的神笔。”
林梅听罢,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心也跟着颤了颤。
“凡以贤人之德,有方以知之也。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吕氏春秋?本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