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州城今年下的雪特别大,凛冽的北风暴躁呼啸着,天很冷,更冷的却是人心。
比起往年,洗山村的人更穷了,以前的赋税和地租让人挨饿受冻,今年不一样,因为……会死人。
姜奴儿是被冻醒的,不对,或许还应该加上无力的饥饿感。他掀开身上盖着的烂草席,扶着墙艰难地走出房门,“爹,我好饿……”
姜老汉蹲在地上,头低着,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一回头,姜奴儿才发现,他嘴里竟然含着一捧沾满泥土的雪。
“过来吃点吧!”老汉无精打采的说道。
“吃这个?”,姜奴儿一脸震惊,“我们都三天没吃过饭了。”
姜老汉叹了口气,“最后半个馍馍给你娘了,咱家已经没有粮食了。”
是啊!新帝登基后,贪图享乐,骄奢淫逸,四处大兴土木,对外穷兵黩武,对内官府横征暴敛,加上地主的租税,老百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别说吃饱,能活着已经是不错了。
这不,去年迫于生计,姜老汉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姜奴儿的姐姐翠丫,卖给了城里的青楼作妓女。试问天下哪个父母想那么干?还不是让沉重的赋税和地租给逼的。
姜奴儿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乖乖的坐在地上,抓起一捧雪,猛地塞进嘴里。
母亲卧病在床,姐姐被卖往妓院,偏偏今天又到了王大地主收租的日子,靠家里收成惨淡的几亩地,钱根本不够用,唉,世道啊!
坐了一会儿,哐当一声,茅草院的门被人给踹开了,王府的管家带着一群鹰犬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果然,该来的躲不掉。
“姜老汉,这个月的地租凑够了没?”管家恶狠狠的问。
老汉慌忙起身,低头哈腰的对管家说道:“陈管家,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再宽容几天?”
“意思是没凑够呗?”管家一脸不屑,“那老子不管,你家的租老子已经是最后一个收的,交不齐你就等着死吧!”
老汉急得满头大汗,“陈管家,我……我是真的没钱,求求你再宽容几天吧!”
“哼”管家冷哼一声,“没钱?给我搜!”
几个壮汉闻言一把推开姜老汉,径直走向屋中噼里啪啦地翻找起来。
许久,一个壮汉拎着一个被布包裹着的东西走出来,“管家,找到了!”
陈管家接过布包,不紧不慢的掀开,里面躺着十几文沾满污垢的铜钱。
“奶奶的,你这泥腿子不是说没钱吗?”
“砰”
姜老汉猝不及防的跪下,眼中充满了泪水与乞求,他双手扯着管家的裤腿,“陈管家,你把钱还给我吧,这是我老婆的救命钱,还要买药的,不吃药她会死的。”
“你老婆的救命钱?”陈管家戏虐一笑,“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
老汉见管家不肯,伸手就想抢夺布包,怎料管家眼疾手快,只向后面退了一步便轻松躲开。
管家目露凶光,使劲一脚踹在老汉胸口,老汉吃痛的躺在地上哀嚎。“爹!”姜奴儿慌张的抱住姜老汉,“你没事吧?”
“我……我……”姜老汉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姜奴儿见状怒上心头,凭着一股年少血勇篡着拳头直冲管家面门。
“啊!”
管家来不及躲闪,只听它放声痛呼,鼻子不自觉的流出鲜血,他愤恨的吼道:“给我打死他!”
几名汉子瞬间把姜奴儿围住,其中一人直接一巴掌将姜奴儿甩翻在地,姜奴儿一边用手挡,一边想找机会反击,可连半个馍馍都吃不上的他,哪里禁得住一群大汉的围殴,只两三下,他便被打得鼻青脸肿。
“狗日的,吃熊心豹子胆了,敢打老子!”
管家跟着地主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他擦了擦鼻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口中掏出一把短刀,刀锋直指姜奴儿胸口。
明亮的刀光刺得姜奴儿争不开双眼,一股莫名的恐惧窜上心头。
危急时刻,姜老汉瞳孔紧缩,叫了一声“别伤俺娃”,接着整个人便闯了出去。
“噗呲”
是利刃穿透布麻的声音,短刀经过姜老汉的心脏,露出在外面一大截。
“滴答”
“滴答”
一滴滴血珠叩向地面,随之,老汉重重的摔倒。
众人呆滞……
大澜建熙三年,十二月七日,姜老汉失血过多,卒。
大澜建熙三年,十二月九日,姜老汉之妻罗氏重病,因无钱医治,不治而亡。
大澜建熙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姜奴儿埋葬完父母双亲,被卖往西蜀。
今年的雪真冷啊!
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