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宅里已经静下来了。
似乎没有人为了萧承的即将离去而彻夜不眠,悲痛欲绝。
侍女侍卫退了下去,屋内只余萧夫人在榻前轻抚他的脸颊,拿起手绢轻轻擦去他额上汗珠。
“娘亲,兄长如何了?可否让娴儿进屋瞧一瞧?”
是萧娴,转眼间她都已经到了豆蔻年华,小时见她还不过是个咿呀学语的孩童。
“娴儿,你兄长他......他没有大碍,你跟娘回屋罢,明早承儿就会好起来的......”
我躲在窗后静静看着,看着萧夫人抚慰萧娴,静静地等到萧夫人终于离了屋中,轻轻抽泣着回了房。
萧夫人很无力罢,从前见自己夫君如此,如今又见亲生骨肉这般,还寻不到神药医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断气。
我小心翼翼地步入房中,吹进屋中的几缕风将烛火吹灭了几盏,屋内霎时暗了些许,泄进来的一沓月光显得更亮了几分。
我踱步至他榻前。
萧承身上的外伤已被太医院处理过,渗出纱布的血迹大多已经干涸,只是看起来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他的伤口夸张地蔓延,从腹部到颈肩,斑驳不堪,一直蔓延到我心里。
好似我也被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所波及。
不敢再耽搁,我拿出药丸,又端起榻边的空碗。正巧房里有热水,这药一放入热水中便慢慢溶散开来。
榻上的萧承紧缩眉头,看起来很难受,想是伤口又起了痛意。
将汤勺递至他嘴边时,见他唇依然紧闭,无法喝下这药。
话本子上写娘子用唇为重病相公渡药,小时候民间传闻萧夫人用唇为垂死萧将军渡药。
这药比我想象的要更苦几分,尤其是在口中。
我闭眸为他渡药,与他唇齿相依。
明明是渡药救人,脸却很不争气地烫了起来。
一碗药见了底,药为何这般少。
要是能再多一些就好了,让我再多停留一些时候。
我又坐在榻前缓了缓神色。
“阿承,你还是这么好看啊。”
见月光在他面颊上兜转,我不禁凑近了些许,只手托着头,伸出手指去描摹他的轮廓。
“阿承,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离你如此近了。你不要怪我今夜轻薄了你,以后我也再没机会轻薄你了。”
“真想风风光光嫁给你,八抬大轿凤冠霞帔那种。”
“今夜一过,他们便会张榜缉拿我罢,到那个时候我便自己去请罪。坐牢也好,砍头也罢。反正今后就与你再无干系啦……横竖只要你平安顺遂……”
“好多故事我还没同你讲完,那就下辈子有缘再慢慢讲给你听罢......”
我顾自一股脑儿说着,说着说着便没忍住眼泪。
我与他难道本该就这般以命换命的结局吗。
抹了眼泪,我抬眼却见萧承脸上汗珠愈发多了,从眼角一颗颗滑落,手臂也微微颤抖。
我连忙拿起手绢去拭。
他微睁了眸,我晃神似从他眼中看到了什么。
他的眼中似氤氲一片。
这样的神色,带着担心与不安。
就像小时候我被爹爹打骂,他偷跑来找我时的神色一般。
“澈......”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碰得手腕上的银铃响动。
我愣了。
“撤下去,不要.......碰我.......”
我再看向他时,便将他的疏离与冷漠尽收眼底。
也是,他重伤如此神智不清,我还在期冀他叫自己澈澈吗……
说罢,他又紧紧闭上了双眸,仿若方才是梦中之语。
我悄悄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行至窗后时,我又见一黑衣人偷偷进了屋去。
心下一紧,生怕是方才在宫中遇见的那位,我立马躲在窗边看着。
那人摘了面巾,一张朝夕相处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云映。
云映是我唯一的姐姐。
见过我们的人都说我们相貌几分相似。
但我与她并不同母,只因我们二人娘亲是亲姐妹罢了。
她喜欢着萧承,如此多年,也算痴情。
这几日也未消停,四处为他寻药,只是未及我不要命,不敢越矩去那宫中偷药罢了。
我淡淡瞥了眼,暗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