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澡间里,苏觅月胳膊搭在浴桶边上,露出白皙娇嫩的皮肤,阖着眼坐在浴桶里。
耳边是门外传来的说话声。
“夫人怎么能让里边这位主回来呢?”
“是老夫人的意思。”
“那咱们府里那位——”
“府里那位是老夫人、夫人和相爷的心头肉,疼了十几年,宠了十几年,里边这位拿什么比,看她那模样,连我这个丫鬟都不如呢,老夫人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再说相府里一切还不是夫人说了算。”
“——这倒是真话。”
苏觅月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此时听到这番话,她只觉得可笑至极。
怎得一个正经八百嫡出的相府千金,被下人三言两语就唬住了,竟当真觉得自己比不过庶出,妄自菲薄。
上一世,她怎么能这么傻呢?
......
两岁前,苏觅月是相府嫡出千金,万千宠爱于一身。
两岁后,苏觅月的母亲怀有六个月身孕时,突发疾病身亡,胎死腹中,一失两命,不知怎么地,所有人都传,相府嫡女是天煞孤星,克母克父克一切和她亲近的人,一时之间全府上下充斥着阴郁、诡异和猜忌,于是苏觅月被送到了老夫人乡下的母家。
时隔十三年的一晚,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未见面,老夫人竟梦到了苏觅月,第二天就让人将她接回相府。
就在苏觅月被送去乡下的同年,她的姨母便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相府奇怪的氛围被新生儿诞生的喜悦冲散,老夫人欢喜的不得了。
那庶出女自小就在相府香脂软玉里长大,相貌仪态已是不凡,还得京城第一名师教授,才情满腹自是不用说,所有人都喜欢的不得了。
即便是和京城其他富家贵女站在一起,也是占上风,更何况还是和刚从乡下接回来的野丫头比,更衬的苏觅月上不得台面。
明明年龄在她之上,却因其母女巧言令色,骗得苏觅月甘心居于她之下,从此相府嫡女名正言顺的成了那庶出女。
原本,丞相对苏觅月还是怜惜的,可直到发生了一些事情,到后来,连父亲对她也是一副厌烦的样子。
所幸,偌大的丞相府里,还有亲祖母和哥哥心疼她的。
但是一年后,老夫人却驾鹤西去了,姨母和那庶出女将天煞孤星的传言又再一次翻出来,于是她被送到宗庙,本以为就这样了此残生,却不想被贼寇侮辱,丢了清白。
丞相府的千金丢了清白,成了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苏觅月成了亲生父亲的耻辱。
那天,她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的坐在地上,哥哥挣扎着想要摆脱下人的控制,却始终没能上前半步,他的眼睛里有自责和疼惜;父亲就站在身旁,满脸嫌弃和厌恶:“当初就不该接你回来,现在整个丞相府都成笑话了,我以后没有你这个女儿。”
那个时候,她绝望极了。
石头上的一抹红缓缓流下来,顺着煞白的脸颊,浸湿衣衫,恍惚间,前生的种种在她眼前重现,她看到了母亲病危时的样子、哥哥战死沙场,看到了庶出女极尽荣华的一生,也看到了姨母以正妻的身份与父亲合葬......
这一切的一起,她愤怒,她不甘,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嘶吼划破天际,接着像是被抽走了精气,她慢慢的闭上眼,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便在这澡间,丞相府接她到京都时安置的客栈里。
经历一世,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乡下丫头,也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懦弱虫,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
“主子们的事岂是你们能置喙的,还不快进去伺候。”
“叶嬷嬷,我不伺候她。”
“闭嘴!伺不伺候是你说了算?”
吱呀——
门被推开,苏觅月慢慢的睁开眼睛,一行三人低着头走了进来,为首的年龄大一些的妇人是叶嬷嬷,苏觅月记得她曾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走后,老夫人便留她在身边侍奉,其余两个,一个是之春,一个是之秋,上一世在她身边伺候的就是这二人。
“小姐可洗好了?奴婢伺候您穿衣服。”叶嬷嬷把放在双手的衣服往前一伸。
“让他们两个过来伺候。”
“凭什么?”之秋抬起头,不满的大叫。
叶嬷嬷回过头:“住嘴。”
哗啦——
苏觅月从水里站起来,快速的抓起衣架上的浴巾围在胸前,从浴桶出来走到之秋身边。
“凭什么?”苏觅月面无表情的冷笑一声,眼睛对上之秋:“凭我是相府千金,而你只是个丫鬟。”
声音明明很低、很柔,却让听到的人一阵寒意。
还是少女明亮的眸子,但却蕴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
片刻,之秋怯怯的移开眼睛,登时没有了刚才的气焰。
“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丫鬟就是丫鬟,我再怎么比不上你这个丫鬟,那也是相府嫡出的小姐。”苏觅月往后退一步,下颌微抬,张开双臂,示意叶嬷嬷穿衣。
上一世她就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明明是相府嫡女,却自轻自贱,就连个丫鬟也能随便欺负。
这一世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之秋惊恐的瞪大眼睛,原来,刚才在门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撇了一眼之秋,苏觅月的目光划到旁边神情局促的之春身上,一字一顿的带着警示意味:“还有你,你们都记住了,今后想要在相府安生,就别给我作死。”
之春身体几不可见的微颤:“小姐的话,奴婢定当谨记。”把头埋得更低了。
眼前这位主儿,可不像下人们口中的乡下丫头,这气势、姿态,活脱脱一个大小姐的架势,还真是不能小瞧呢。
之秋咽不下这口气,嘴微张着刚想说些什么,被旁边的之春拽了拽衣角,气呼呼的撇过脸:“记住了。”
苏觅月眉毛一挑,轻哼一声:“不服?”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把脸转过来。
“奴婢不敢。”
幽幽道:“我不管你敢不敢,我劝你放聪明一些,如果敢惹我,我有一千种法子治你。”手一甩放开之秋,轻飘飘的话中充满了威胁。
看到之秋涨红难堪的脸,苏觅月厌恶的往外室的窗户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