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早秋。想来我于前几日收至宫中柬书,母亲赶忙吩咐丫鬟将我唤起,拿了条藕色衣裙让人供我换上,又让侍女同我梳了双耳髻,略微施了层粉黛便算是完成。出发前母亲与我交代了很多,无非就是让我在宫中小心行事,莫要得罪了人。我一一应下后便随宫中谴来的马车同去了赏菊宴。
我挑起窗纱,见马车沿着古道缓缓朝正中那富丽堂皇的宫殿驶去,于宫门处停下。随行的侍女掀起帘子一角与我道宫中不能行车,我需得下车步行。我颔首答到: “既如此,那便下车。”我扶着车门缓步下车。后随着宫人行至花园,我见园内无多少人,想必都还在路上吧。正欲寻处凉亭小憩,等宴会开始时,却听见有人唤我: “浅云!”是归雨,苏家二小姐,亦是我闺中密友。
她是镇国公府的小姐,受邀在内并不稀奇,但她往年从不参加此等宴会,按照她的说法便是见众人惺惺作态实在是令人不喜,久而久之大家也都默认宴会什么的苏家是不会派人来了。可这回……怎么就来了?我思忖良久无果决定还是问问她为何此次宴会她居然会一反常态,应邀前来。
她闻言嗤笑出声,说我是往日在家看书看傻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宫中妃嫔举办的宴会不都是为皇子公主选亲。我此时才想起她曾在围猎场上与四皇子结下一些渊源————归雨一直想猎一头麋鹿,她为此在树林里盯了那鹿两天一夜。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时却被四皇子抢了先。因为这事儿,归雨气的好几天没睡好。后来她又打算去猎一只鹰,不过就她的功夫,猎鹰不成,反倒是差点把自己搭上了。恰好四皇子路过将她救下,他说他抢了归雨的鹿,是他之错。但这次救了她一命,就算是扯平了。
自那以后,归雨就对四皇子是念念不忘,与我闲聊时也会常提及他。而这次的宴会又是为适龄皇子选妃,其中自然包括四皇子,倒也难怪她会来了。我与她在亭内聊了许久家常,虽说都是些琐事,但归雨总能讲的十分幽默,这大抵也是她的个性使然吧。
微风拂过时,我突然闻到一阵香粉味,很浓,浓到人快喘不过气。京城中只有白霁雾一人会抹这么重的香粉。我也不知她是为何。幼时教我礼仪的嬷嬷曾说,香粉这个东西,用的好,便是锦上添花,用的不好,便是辣手摧花。嬷嬷说的其实一点不夸张。白霁雾的容貌并不差,是属于小家碧玉的那种。可她不知道为何特别喜欢往身上抹香粉,我七岁那年第一次与她见面时,被这味呛了许久。直到现在内心还有阴影。我见她朝着我们走来时,心中一凉,轻拉了一下归雨袖子示意她与我一同走。可她那时还沉迷于莲花池中那几尾鲤鱼,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哟。这不是永乐伯爵府的宋小姐吗?我听说宋小姐家风严谨甚少出门,还听说前阵子落了水,身子可是好利索了?此亭靠着莲花池,你可别又掉了下去。你身子骨本来就差,要再落一次水,说不定会落下病根呢。”白霁雾顿了顿,又说: “皇宫可不像是伯爵府。要是掉了下去...这人多嘴杂的,小心丢了你的名声。”
闻言脚步一滞,不禁想起七岁时只因被她香粉味呛着了便被她嘲讽家中管束不严诸如此类。我性子温和,从不善与人争辩什么,她那时还说我摆架子,仗着皇上对我的宠爱便不把人放在眼里等等。没想到都过了三年,她还是这样啊....我幽幽叹了口气,再回过神来归雨已经和她争论起来了。
我见归雨缓缓起身道: “不愧是姨娘生的,就是如此没有教养啊。也罢,我今日心情好便教教你规矩。论身份,我与浅云都是嫡出小姐,你见到我们二人应行礼问好但你没有;论实力,永乐伯爵府就浅云这一辈,已有三人科举高中,入朝为官,其中一人已官拜三品。而你们白家只有你的父亲,官拜四品,听说前几日还被查出私扣赈灾款,想来最近在朝堂上的日子不好过吧;论才貌,浅云乃京城第一才女,她五岁时吟的一首诗可是连太后瞧见了都不断称赞。白霁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因为读了几天书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片刻后,归雨像是想起来什么,便又补了一句: “我听说你的大哥因为逛怡红院不给钱被人打折了双腿,现在还在家里养着。白小姐记得好好陪陪你大哥,莫要让他因此有了心结才好。”
白霁雾一愣,再回过神来后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正欲开口时,却听见有公公高喊贵妃娘娘到。自然就不好再争辩什么,这哑巴亏她也就只能吃了。
我随众人一同向贵妃娘娘问礼后便与归雨一起入了座。斟酒小酌一杯后听她说,十月菊花开的正好,故邀众人前来御花园赏菊。还说,让我们不要拘束,在座皆是同龄人,可以一同聊聊天什么的。这一些不过是场面话罢了,谁又敢当着贵妃娘娘的面与他人交谈甚欢。
“既然京中才子才女皆在场,那霁雾便斗胆建议娘娘借此机会举行一个诗词会。让不熟悉的人以文会友,说不定还能凑成两对佳人呢。”
果然,这个白霁雾不会安生。她这是打算报刚才的仇,归雨自幼便不怎么喜欢读书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小时候更是因为这事还被她父亲打了一顿。即使最后被家中长辈逼着读了几年书那也只是认字,写诗什么的于她而言实在勉强。而白霁雾纵使再差那也是认认真真上完私塾的,她的父亲还是文官,写诗于她不过家常便饭。若她待会儿故意滋事,归雨躲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