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封医生在急诊室当班。
他和周子寒并不陌生，两年前就认识了。只是没想过，医大毕业的骄子会回到这所破旧的医院工作。
白荆野拉虚脱了躺在病房的时候，隐隐听见他在外面打趣的声音。
“小伙子是谁呀？男朋友吧？”
“朋友是朋友，但不是男朋友。”周子寒笑道。
“那小伙子不错欸！好家伙！站起来，比我高两个头！长得还有点像一个明星欸，哎哟要命，我老婆子天天追那个明星。对了，你有男朋友了不？”
也许是学医的原因，她偏爱身心健康的人。
像顾青裴那样强大的男人……是她的理想型。
然而，现实中，大帅哥分分钟要她的命！
“封老师，我还不着急。”
电话铃声响起，封医生接通电话，说是救护车快到医院了，有一个喝农药的老年人，通知急诊做好准备。
外面安静下来，周子寒回到病房，顺手将点滴阀调了一下。 “肚子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声音干净轻柔。
白荆野睁开一点眼睛，孱弱地，动了动嘴唇：“周子寒？”
“嗯。不舒服吗？”她微微弯下腰，认真听他说话。
“你还记得……”
话未说完，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急急开口：“周医生，封医生让你赶紧过去，又来了一辆救护车 。”
周子寒一听，注意力集中在她说的那件事上，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什么情况？”
“也是喝农药，跟前面一辆救护车是一家人。婆媳两个吵架，男人发现老太太中毒的时候，说了两句狠话，后脚那女人就举起剩下的农药给喝了……”
脚步声渐稀。
病床上，浓密的睫毛微动。
白荆野想起来。他九岁时曾溺过水。
他记得那天是一个生日派对，有很多小孩子参加，他和另外两个小女孩在喷泉池旁玩耍，突然那个最小的女孩用力推了他一下，他一头栽入了池里，在水里失去重心，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一双软软的唇贴上来，往他嘴里吹气，接下来，死命按他的胸口。
他清醒了，吐了几口水，仍说不出来话。
不一会儿来了一群大人，六岁的小女孩拉着她妈妈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喊道：“是姐姐不小心把哥哥推下去了！”
他在妈妈的怀里，看见阿姨把一身湿漉漉的女孩子拉过去，狠狠地朝她脸上挥了一巴掌。 其他家长上去劝，可，那个阿姨还是很凶地在骂她。
最后大家都跟在妈妈身后关心他，都走了，只剩下女孩在原地捂着脸哭。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人听她解释。
他被送入医院完整地检查了一遍，回到家以后疲惫地入睡，之后每天时间安排紧张，便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那么小的周子寒，当时该有多么委屈绝望？白荆野此刻的心疼和歉意淹没了一整个世界。
抢救室热闹了一晚上。
前半夜救护车拉来三四个喝农药的。后半夜更干脆，两个赤膊纹身的年轻小伙子抗来一个几乎没有了呼吸的姑娘。
人抬到急诊，心跳、呼吸减慢，掰开眼皮一瞧，瞳孔已经变针尖样了。
“毒品过量。”周子寒检查完，说了四个字。 因为今天晚上太多有机磷农药中毒的了，护士下意识就跑去拿洗胃的器械。
“晓丽啊，这个时候洗胃可能会把人洗走。要问一下外面那两个，吸什么了，再用药。”
“啊？！”张晓丽挤了挤眼睛，反应过来是什么毒。
周子寒点了一下头。
她就赶紧开门出去问了。
天亮以后，张晓丽都快疯了，“周医生……”急诊室突发情况多，坐在椅子上有些打盹的周子寒神经紧绷，唰地一下睁开眼。
“我刚刚去查房，五号床跑了，到处找了一遍也没找到，医药费也没交。”张晓丽哭丧着脸说。
周子寒一懵。这……
张晓丽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也知道，在这家医院工资不高。
忍痛说：“病人是我接手的，记我头上吧。”工作第一天，不仅没有工资，还要倒贴。周子寒心中一片凄凉。
人生总是这么苦吗？
唉……
白荆野还要上班，卢凯驾车来接，一进入病房就好似被雷劈叉了样。在他眼里，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一个房间摆放三张脏兮兮的病床不说，盖在他祖宗身上的被子居然还有斑驳的血迹！
苍天！这可是千金之躯啊！
他一路走一路哭嚎：“……祖宗啊，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她老人家铁定心疼死了……”腹泻而已，被他哭得还以为白荆野得了什么绝症。
周子寒也想哭。
越想心越酸涩。暗仄的走廊上，她穿着一身二手的白大褂，双手插兜，与白荆野面对面，情绪低沉地问道：“你马上就要走了吗？”
“我还会回来。”轻轻地说，声音有些柔和。她是舍不得他了吗？白荆野的心脏微微漾开一圈涟漪。
回来干什么，朋友在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就好了……不会真的惦记她的一顿饭吧？客套话他难道没听出来？
一旁，九曲十八弯的哭调：“我的祖宗啊……你看你一晚上都瘦得不成人形了呀……”
没人理。
“那个那个……”周子寒纠结地把手背到身后，白球鞋磨蹭着地。心里两个小人打架，一个说：再不开口人马上就要走了，又一个说：你好意思么？万一被拒绝朋友都做不成了。
白荆野耐心等待。
“那个，你能……你能……”周子寒握紧拳头，积蓄勇气，咬了咬牙，猛的抬起泪潸潸的眼睛，乞求地拉住他的袖子：“朋友你能借我两百块钱吗？！”
白荆野看了一眼，她扯着他袖子的手，眼眸里闪过一道复杂之色。没有丝毫迟疑，开口：“可以。两百块钱够吗？”
够吗？他还问够吗？不亏是大财主的口吻！
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感动的泪光。
“你可以看着给。”周子寒娇羞地低下头，脚磨地，磨啊磨啊。 十分钟后。 周子寒狗腿地把白荆野送到大门口，上车恨不得和卢凯抢工作，把他扶上去，道别的时候，笑容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两万啊！
他是活祖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