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叙这次出来,实属脑子一热,带着些不管不顾的意味,不过也算存了一丝理智,留下了初吉继续盯梢。
心里不踏实是有的,脑子里那股热劲儿一过,整个人魂灵也就归了窍,但是此时已经在路上了,再多的不安也只好按捺下去,只希望到时候菩萨多多保佑一下他,千万别落得个罪上加罪。
他是有自己的人手的,只不过行事多有掣肘,因此此行也不过带了十几名乔装的府兵,连着几日奔波下来,即使下着雨,此刻也都三三两两地站在树下,神色带有几分放松。
“殿下,雨差不多停了,要继续走吗?”
淮叙想了一下,道:“继续前进。”
北音眼里希望的光一下子灭了,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淮叙觉得有些好笑,“这会离天黑还有半天时间,加把劲儿往前走走,走出去找个村子再好好休息一下。”
北音这回应的声音甚是欢快。
刚下过雨的山里空气有些湿冷却又带着沁透心脾的通透之感,北音在最前面带路,十几号人排成纵队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因为山路湿滑,人走在上面尚且要万分留心,更不要说还牵着马匹。所幸他们都有武艺傍身,所以虽然耗费的时间多了些,但还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最陡峭的一段路。
“殿下,我先去探一下路。”北音喊了一声,很快施展轻功往山下去了。
淮叙让其他人先休息一下,他自己也喘了口气。
他的功夫不算好,顶多能自保,这一路走过来,也是疲累不堪,尤其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心慌得厉害。
抿了抿唇,他也不欲让其他人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只是自寻了一处地方坐了。
其他人自然不敢打扰他,见他阖着眼安静的模样,干脆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他们本来都是行伍出身,后来才投到六皇子门下,比不得北音和初吉跟随六皇子时日长久且关系更为亲近,所以尽管六皇子看起来为人平和,却依旧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于是探路回来的北音见到的就是淮叙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边,剩下十来个大老爷们围坐一堆。
北音仿佛是看到自家的娃被孤立排斥的家长一般,略带不满情绪地忽略了一名兵士的问话,径直走到淮叙面前。
淮叙感觉到有一股怜爱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疑惑地睁开眼:“北音?你回来了?前边有村落吗?”
北音轻声道:“殿下,有!咱们快下山去吧,今天晚上好好休整一下。”说完还顺势弯腰准备把淮叙扶起来。
淮叙顿了顿,迟疑地把手搭在了北音胳膊上,不怪他如此,实在是北音此人平时不解风情又行事莽直,像今天这样主动去扶他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虽然他也并不需要扶。
但淮叙转眼就将这点不寻常抛到了脑后,他们在路上走了四日,加上今天已经将近五日,但是他要找的人依旧连个影子都没有。
淮叙可没打算真的到赣州去,幕后之人来势汹汹,且目前还没有什么指向的线索,他并不欲在此时跟对方的人碰面。
他原本只是打算将一只淘气莽撞的小狐狸给逮到,然后就尽快返回京城。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选择走官道。官道行旅人数众多,要打听一个人简单得多,要追上一个人也简单得多,尤其是对官兵而言。
温知阮只身前往赣州,左廷思知道后必然心急来追,他太了解温知阮了,但凡想要做什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简直是再可恶不过。所以为了躲避左廷思,温知阮必然会避开官道。
因为,他还想把对方的人故意引到他身上去。
想到这点可能,淮叙简直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抓住温知阮的衣领好好嘲讽上一番。
对方是什么人,他温知阮有什么?药罐子吗?除了给对方当靶子,还能做什么!
要不是他,要不是因为他!他堂堂六皇子,即使是被禁了足,也依旧可以活得潇洒。
哪用得着现在这样。
淮叙感觉到自己的腿快不是自己的了,酸乏和疼痛从来没有停止过,他饿得厉害,一边面无表情走着路一边想象温知阮已经在他面前,他一定要想好怎么折磨这个让他倒霉到家的家伙。
下山的路依旧不好走,只是想着前面会有一方舒适的落脚地,众人的心志立刻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定。
到达北音所说的山脚下的村庄时,正值炊烟袅袅,空气中似乎多了饭食隐约的香气,就连淮叙都忍不住精神一振。
“主人家,我家少爷出门游历,想在您家里借住一晚。”北音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随即向主人递过去一袋银钱。
主人家见了钱袋,两眼一亮,忙不迭地就把人迎了进去,他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平时也就上山打猎赚几个钱,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此时看到带头那位器宇轩昂的少爷,再看看身边跟着那些孔武有力的家丁,他就知道伺候好了这行人,银子肯定少不了。
别说借住一晚上了,住上个十天半月都没问题。
还是有钱人的钱好赚。
他一边想着,一边引着众人将马匹全都牵到院子角落里,招呼了妻子准备众人的饭菜,他去弄些草料。
淮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山里人家借宿,见那妇人朝他们见了个礼就低着头进了厨房,他那声准备打招呼的“大嫂”便又吞了回去。
众人三三两两坐在院子里,这里地方宽敞,房屋虽然破旧,却比荒野露宿要好上许多,只是主人家出去得急,也没跟他们说让他们歇在哪屋,众人便都老老实实先待在外边,有一名兵士往屋里看了看,却见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正扒着门楞看他们。
兵士年纪也不大,见孩子可爱,就逗了他一句:“知道我们都是干什么的吗?”
孩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摇了摇头。
北音瞧见,也笑着凑过头去:“我们呀,是来游历的,喏,看到他了吗,”他用手一指淮叙,笑道:“那是我们家少爷,我们都是保护他的人。”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淮叙。
“殿......少爷,他看您呢。”
淮叙若有所思跟这孩子对视了一眼,突然问道:“小朋友,这几天除了我们,有没有见过其他外来的人?”
孩子皱着小眉头想了想,小声回答:“有—”
淮叙闻言心里一惊,还要再问,女主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了,赶紧上前把孩子抱住了,低声道:“不,我们没见过。”
孩子被母亲捂住了嘴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淮叙。
刚刚要问出点什么就被打断,淮叙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北音急忙说道:“大嫂,我家少爷只是随口一问,您别在意。”
淮叙也顺势道了歉:“大嫂,我与一同窗本欲一同游历,商定在此地附近见面,我因为有事耽误了时间,所以才急着打听一下消息,以免失信于人。”
妇人闻言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带着一丝戒备。
淮叙继续真诚胡编乱造道:“大嫂,我那位......同窗,是个文弱书生模样,二十出头年纪,生得......模样很好......”
妇人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但随即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贵人,您那位朋友可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