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阳光透过轿帘缝隙均匀洒落在刘鲲苍白的脸颊上,此时众人已经散去,他再也不用勉强支撑,轻轻捶打着麻木的手臂,全身松弛的斜倚在大轿里。
“咋样,感觉好些了吗?”
听到常胜压低声音的问候,刘鲲坐正身体,用手微微撩开轿帘。
“常大哥,多谢。”
刘鲲这一声大哥,叫得常胜心里喜滋滋的,用他的话说简直比吃了蜜蜂屎还甜。
“既然你肯叫俺一声大哥,那你就是俺兄弟,自家人瞎客气个啥!”
刘鲲闻言微微一笑,别看这家伙表面蛮横粗俗,但却重情重义,如果不是他率先来江边搜救,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常大哥,烦劳你把徐斌喊来,我有事情交代。”
“好,你等着。”
时间不大,县尉徐斌涨红着脸,小心翼翼的来到轿旁。
“末将徐斌前来领罪,请将军责罚。”
“徐县尉言重了,趋吉避凶乃人之常情,面对那等凶兽我自己尚且生死难料,又岂能强求旁人。”
徐斌闻言愈加羞愧,他也是武将出身,可是面对危险却临阵脱逃,实在是汗颜无地。
“徐县尉,此间发生如此大事,怎么没见县令出面主事?”
“回将军话,鄙县县令方大人年过六旬,身体欠佳,故而未来参拜虎驾。”
“呸,倚老卖老,好大的架子。”
常胜说话一向喜欢直来直去,听得徐斌满脸尴尬,只好不住的点头陪笑。
“既然如此,那么拓宽江面的事情就劳烦徐县尉费心调度了,务必要在秋汛到来之前初见成效,争取来年春汛前完工,如果遇到难处可以去找郡丞田横加以协调。”
“喏。”
徐斌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新任郡守大人不但没有怪罪自己,还对自己委以重任,这份恩情岂敢不以死相报。
等徐斌走后,刘鲲只觉得阵阵困意来袭,他微闭双眼刚刚有些恍惚,突然耳边传来阵阵嘶喊之声。
“何故如此嘈杂?”
“回大人话,队伍前面有一老汉正与常将军纠缠不清,我这就让人过去将其赶走。”
刘鲲闻言心中一动,连忙吩咐道:“等等,落轿。”
不等大轿落稳,他一挑轿帘翻身上马,眨眼间便赶到事发之处。
“吁。”
刘鲲跳下坐骑,对面前的老汉躬身一礼。
“不知老人家因为何事阻住队伍去路?”
那老汉见又来了个骑马的大官,吓得连连摆手向后退去。
“老人家莫怕,在下乃是武阳郡新任郡守,如果您老有事不妨直言。”
正在后退的老汉一听说眼前之人是郡守,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他在这住了一辈子,别说郡守就是县令都没见过。
“大老爷呀,您可得给草民做主哇!”
看着老汉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刘鲲连忙伸手搀扶。
“老人家快快请起,有何委屈但讲无妨。”
“大老爷呀,草民在山后种了十几棵梨树,原本想着将脆梨挑到县城换些银钱,哪曾想在此遇到了众位军爷,他们吃了我的梨不但不给钱,还要打人,试问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大老爷呀,您可得替草民做主哇。”
听完了前因后果后,刘鲲气得双眉紧锁,虎目含光。
“常胜,可有此事?”
面对刘鲲刀子一般的眼神,常胜自知理亏,不过他依然强词夺理道:“天气闷热,兄弟们一路疾行口渴得厉害,何况不就是几个脆梨吗?何必大惊小怪。”
“常胜,你可知本将军法度?”
“知道咋滴?不知道又能咋滴?为了几个烂梨你还能打俺不成。”
看到常胜犯浑,刘鲲把心一横,寒声说道:“来人,将这浑人绑了,重责二十军棍。”
左右军卒一听说真的要打,不由得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招惹这位丑阎王。
“怎么?你们也要违反将令吗?”
刘鲲威严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看得每个人心里发麻,双腿打颤。
“不用你们动手,俺自己来。”
不等话音落地,常胜找了个土坡大字形往上一趴,然后示威似的撅起屁股,高声叫道:“打吧,俺小潘安要是喊个疼字,就是狗娘养的。”
站在一旁的老汉见事情闹到这般地步,连忙上前劝阻道:“大人,算了吧,不就是几个梨子吗,刚才都怪我性子急躁才和这位将军起了争执,求您法外施恩,饶过这位将军吧。”
“老人家,今日之事都怪刘鲲治军不严,这些银两请您收下,算作赔偿。”
“大人……。”
刘鲲见老汉还要再劝,他陡然把脸一板,正色说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不必再劝。”
老汉看势头不妙,连忙接过银两快步离开。
“打。”
随着刘鲲话音出口,两名军卒抡起军棍雨点般落在常胜肥大的屁股上。
不消片刻,二十军棍全部打完,常胜虽然疼得浑身是汗,但是却紧咬牙关从始至终没有哼过一声。
“众军听真,如有违反军中法度者,无论是谁,刘鲲绝不轻饶。”
“继续赶路,今夜在伏龙县留宿,明日午后归营。”
“喏。”
众军闻言连忙各归其位,尤其是那些争食脆梨的军卒,无不心中忐忑暗自庆幸。
“来人,扶常将军上轿歇息,嘱咐轿夫一路平稳缓行,轻起慢落。”
“喏。”
旁边有军卒答应一声,扶着常胜向大轿走去。
原本常胜还很不情愿,不过他每走一步屁股都火辣辣的疼,最后只好暂且忍耐,撅着屁股趴在轿中软椅上大生闷气。
掌灯时分,队伍入城,刘鲲安排好众人食宿后,拿着徐斌送来的金创药轻轻推开了常胜的房门。
听到有人进来,常胜以为是来给他送饭的,连头都懒得抬,直接破口大骂。
“滚,老子心里烦着呢!”
“大哥,是我。”
常胜闻言,猛地一扭头别过脸去,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伤口,强烈的痛苦令他忍不住哎呦一声。
“大哥,您慢点。”
刘鲲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揭开被子。
此时常胜下半身一丝不挂,本就肥得流油的屁股肿得老高,上面皮开肉绽淤血黑紫。
刘鲲虎目含泪,将金创药倒在手心,用自己的体温将药力化开,然后动作轻缓的将药粉涂抹在伤口上。
“不用你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俺老常不吃这套。”
“呸,猫哭耗子假慈悲,想拿这点小恩小惠糊弄俺,门也没有。”
“哼,想让俺原谅你,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对于常胜现在的态度,刘鲲早有心理准备,他一不言语,二不反驳,等到常胜骂够了,说累了,刘鲲轻轻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端来一杯清茶。
“大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不喝。”
常胜余怒未消,猛一挥手,热茶应声落地,茶杯摔得粉碎。
刘鲲蹲下身去,将地上的碎片一一捡起。
“大哥,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衡臣既然立下军规,便要依法治军,从严治军,只有做到令行禁止,才能打造出一支能打仗,敢打仗,打胜仗的队伍。”
“如果连大哥你都不理解,让衡臣情何以堪。”
常胜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那你也不能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把俺打得屁股开花吧!你那是打俺的屁股吗?你那是打俺的老脸!”
常胜一边说一边啪啪的打着嘴巴,那滑稽的模样令刘鲲忍不住笑了起来。
“奶奶个熊滴,你还好意思笑,滚。”
刘鲲强忍笑意,一躬到地。
“大哥见谅,衡臣知错了。”
“滚,滚,滚,别在俺这碍眼。”
“哎,你个小没良心的,你怎么真走了,俺还没吃饭呢。”
“哎,姓刘的,你把俺打成这样总得弄只烧鸡意思意思吧!”
“要不来个鸡屁股也行啊!吃啥补啥俺的伤还能好得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