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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6.12

皎洁的月光下,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白天的暴雨让空气中透着一股潮气,夹扎着树叶的味道。透过淡淡的雾,一条笔直的柏油公路伸向前方,看不到尽头。

公路边不远的山包中间,是四栋两层的横排房屋。山包被铁丝网环绕,周边都是密林,仿佛大海中的一个孤岛。

远方巍峨的火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而不远处,一棵参天大树从密林中突兀地伸出树冠,高耸入云,一轮明月就挂在它的枝头。

一个三十多岁,身型修长而结实的男子,盘坐在房前的水泥地上,手里拿着一盒硬装“白沙”,吸了一口燃了一半的香烟,被呛得咳嗽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吐出了一股股烟雾。

森林中偶尔会传来飞鸟的叫声,和动物的低吼,到了夜行动物活跃的时间。

这里是非洲蒙特尔的一处工地宿舍,已是凌晨1点,同事们都已经入睡了,杨彬却怎么也睡不着,坐到外面抽烟。

杨彬吐出一股烟雾,抬起头,离公路更远处,茂密的丛林中,是一片偌大的工地和十余座厂房设施,一条蜿蜒的河流静静在工地旁流过,流向望不到的远方。

工地中心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工人们在赶工期。

突然,三道火光划破夜空,如闪电般射向工地中心,击中了厂区的设施,迸发出巨大的火球,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又引发了第二波爆炸。

丛林的寂静骤然被打破了,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夜空,一群群飞鸟从密林中飞出,惊叫着四处逃窜。

杨彬顿时惊呆了,手里的“白沙”掉在了地上,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一片火海。“轰”、“轰”,巨大的爆炸声传了过来,紧随而来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震得宿舍楼的窗户玻璃哗哗直响,有的已经乒里乓啷地碎了一地。

杨彬不由得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望向工地。两公里外,又是三道火光射向工地,引发新一轮爆炸。

一道道细密的火线开始在工地内外穿梭,“哒哒哒”密集的枪声传了过来,不时从工地内向天空射出一道火线,呈抛物线落在密林中,引发爆炸。负责安保的军队已经和袭击者接上火了,用机枪和迫击炮反击。

宿舍区里的人衣衫不整,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几十个人一边紧张地交谈着,一边望向工地的方向,都是黄皮肤的华夏人。一名黑皮肤、身材魁梧,身着迷彩服的军人端着自动步枪,急吼吼地大声招呼着他手下的十来个士兵,准备冲出宿舍区。

杨彬赶紧挡在了领头的军人前面,用英语大声喊叫着,“停下!停下!” “小刘,你赶紧跟他们说别让他们去,这里也可能遭到袭击!”杨彬声嘶力竭地招呼着一个正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孩。

刘思婉姣好的面容已经失去血色,手舞足蹈,哆哆嗦嗦地用法语向军人喊着,军人看了一眼杨彬,冷静了一下,向士兵们挥了挥手,说了几句,士兵迅速四散开来,端着枪趴在宿舍区边缘的沙袋后面,把枪指向山包下的丛林。

领头的黑大汉对刘思婉大声喊叫了几句。小刘立即对着大家说,“大家赶紧回到屋里蹲下,隐蔽好!”

慌乱的人群迅速散去了。杨彬跑进自己的房间,从破败的窗户伸出脑袋,一边向外张望,一边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有些哆嗦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无人接听。

“妈的,睡得像死人一样!”

杨彬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杨总。。。。。。”一个软绵绵的男中音,显然刚从睡梦中被吵醒。

“猴子,工地被袭击了,全炸了!!”杨彬声音焦急。

“什么!!”对方的瞌睡一下子全醒了,话筒中的声音高了八度。

“赶紧通知大使馆,还有张医生,准备救援!哦,对了,还有商会林会长!”

“好的好的,我马上打电话!”

“打不通就上门去!再想想还有谁可以帮忙!跟肖强总汇报一下!”

“好的好的好的!”

杨彬狠狠挂断了电话,透过窗户焦急地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工地。

逐渐的,工地外的火力被压制住了,越来越稀疏,终于,枪声全部停止了。

而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工地上的同事不知道情况怎样了,杨彬意识到,必须过去看看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却发现腿被挂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刘思婉抱住了他的大腿,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杨总,你说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刘思婉的声音在发抖,松开了杨彬的腿。

“不会的。”杨彬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去工地看看,呆在这里别动。”

“嗯。”刘思婉用力点点头。

杨彬冲出宿舍楼,奔向了一辆越野车,两个工人和两个黑人士兵跳上了车,汽车冲下山坡,驶向了工地。

越野车在泥泞的沙土路上飞驰,车上的五个人被颠簸得上下翻腾,头不时撞到车顶,后排的两边车窗,两个黑人士兵将AK47伸出窗外,紧张地注视着外面。杨彬猛一踩油门,加速冲到了厂区门口。

门口垒砌的沙袋后面,黑暗中几个看不清脸的黑人士兵架着机枪,虎视眈眈地扫视着四周。

工地大门打开了,杨彬驱车进入,“吱”的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尚未停稳,一行人就跳下了车,杨彬踢开车门,也跑了出来,快步奔向工地的另一边。

几个巨型储油罐和油井还在燃烧着,把夜空照得如白昼一般,有的设备已经倒塌,成为一片废墟。一个身影跑过身边,被杨彬一把拉住,“黄叔,咱们的人怎么样了!”

黄友德满头是血,印着“中原石油”字样的工作服被撕开一条大口子,上面都是油污和血迹。“有五十多人在这里施工呢!不知道咋样了!”老黄的声音里透着绝望,顺着脸颊往下流淌的,是血、汗、油的混合体。

“见着杨华了没?”杨彬焦急的问。

“他刚才就在储油罐那块检查呢,怕是。。。。。。”

“朱斌和李工见着没?”

“没有啊!!哪找得着人呐!?”

杨彬望向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心情降到了冰点。

一个燃烧的油井突然喷出一股火舌,把杨彬的衣服点着了一块,杨彬慌忙拍灭了火苗,继续向前走。

炽热的火焰让杨彬精神有点恍惚,他步履踉跄地走到了工地工地另一边的一堆废墟前,大声喊着,“朱斌!!李工!!朱斌。。。。。。”

乱糟糟的工地,没有人回应他,他招呼了几个工人,试图一起扒开废墟,寻找可能在下面的同事。

终于,救援的挖掘机开进了工地。翻斗和长臂挥舞之下,灰尘乱飞之间,两个血肉模糊路的人被从废墟中抬了出来,放在了一边,污秽不堪的灰色工作服上,依稀可辨“华夏通信”四个字。

杨彬急忙蹲下身子擦去一个人脸上的血迹和泥土。

“李工,李工!”杨彬晃着他的肩膀,焦急地呼唤着,李志远没有任何反应。杨彬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没气了。

杨彬赶忙又伸手探了探旁边躺着的人,还有气!

“朱斌,朱斌,你醒醒!”对方同样毫无反应。

杨彬赶紧招呼工人把两路一路抬到还算完整的办公楼,大声地呼喊着“医生!医生!”然而楼里楼外一片混乱,一大堆的伤员让随队的医生根本忙不过来。

杨彬走出了办公楼,赶紧拨打了一个电话。

“HS全球救援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职业的英语通过一个温柔的女声传过来。

“我是华夏通信海外公司杨彬,我们在蒙特尔卡鲁以东50公里的油井工地遇武装分子袭击,有至少一人受重伤,请赶快派人过来救援!”

对方跟杨彬确认了工地的经度和纬度,询问了伤员的情况,继续说,“您别着急,我们在邻国比丹有直升机可以派过去,比丹的医疗条件比蒙特尔好很多,但是我需要伤员的详细情况,便于我们准备药物和装备。”

“我马上让医生去确认一下,你们赶紧做好准备,随时起飞!”

“好的,杨先生,从我们比丹基地到蒙特尔工地需要三个小时,我们立即申请飞行许可,需要提醒您的是,根据我们的合约,这次飞行需要额外支出10万美元的费用。。。。。。”

“赶紧去准备,多少钱都给!”

中原石油的金医生终于过来了,检查了华夏通信的两人。

“这个已经不行了。这个在昏迷中,胸腔受到重压,肋骨恐怕断了几根,有可能刺到内脏,需要开胸手术,在蒙特尔做不了,必须转运。”

杨彬立即拨通了手机。

“我是华夏通信杨彬,让飞机和医生赶紧过来!”

华夏驻首都卡鲁的医疗援助队也开着医疗车来了,开始了紧张的救治,一些伤员马上向首都转运。中原石油的一个人同样伤势太重,在卡鲁无法医治,简单的处理后,等着HS公司的飞机。

办公楼里满地血污,四处充斥着喊叫声和痛苦的嚎叫声。

杨彬目光呆滞地走出办公楼,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这片天堂般的原始森林,突然变成了地狱。

夜空中出现了一个白点,越来越大,一架刷着红十字的白色直升机从远处飞来,在空中盘旋了一会,缓缓地靠近地面,在军人的指挥下稳稳地停在空地上,螺旋桨掀起的气浪让人睁不开眼睛。

舱门打开了,跳下来三个穿白大褂的人,一男一女两个黑人,还有一个东方面孔的男医生,拿下来两幅担架。

男医生用中文喊道,

“我是HS公司的医生熊远,谁是杨彬杨总?”

“我是!”杨彬跟熊远进行了简短的交流,签署了相关文件。

两个重伤员被迅速抬进直升机,华夏医疗队的人员又跟医生进行了沟通,移交了一些检查的数据。

飞机的螺旋桨再次转动起来,“呼呼”飞上了天空,奔着来时的方向飞去,很快变成了一个白点,消失不见了。

1000多米外,那棵参天大树上,一个人影隐藏在树冠中,一副黄种人的面孔,从JUJ枪的瞄准镜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这次袭击发生在2014年6月12日凌晨,被称为6.12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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