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漆黑,四周寂静。
沈振靠在中环湖的栏杆上,一瓶一瓶地喝着辛辣的酒。脑子里不断地出现临走时,程一宁说的话:科学没有罪,有罪的是人心。
人心,这个世界还有这东西么?
90%的人在为朝不保夕的生活奔波忙碌,焦虑挣扎。当生活变成生存,人心和情感就变成了累赘,或许有奇迹,但百不存一。义务、责任、天伦是这个社会最奢侈的存在:有常年不见父母的孩子,有常年不见孩子的父母,有把妻子送到上司床上的男人,也有把男人当儿戏玩弄的女人,更有啃着亲人人血馒头而大言不惭,大放厥词的狗东西...这个世界,不打扰成了一种教养,成了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每个人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或者说这就是基因编程的后遗症,人太聪明了,不见得是好事------趋利避害不再是选择性本能,而是一种必然追求。
穷尽一生,不择手段。
大到四个政权:东方龙国,自由北盟,南联国,西罗帝国。龙国和北盟的明争暗斗,北盟和西罗的互相制约,南联这个自身一地鸡毛的墙头草。资源争夺,军事比拼,科技打压,这些都是明面的东西,背地里各种嘴脸,各种不择手段层出不穷,北盟尤甚:财团垄断中心,断层式贫富落差,有组织犯罪横行,人权蔑视。在这一点上,沈振是很庆幸自己投身龙国:国家没有抛弃人民,国家没有沦丧为资本的走狗,社会还有公信力,贫民也享有人权平等。虽然还有很多因贫富造成的经济不平等,以及衍生的物资不平等,但国家在努力,人民就有希望。或许会迟到,但总会来到。
沈振烦闷地摇摇沉重的头,自己大概是和苏神呆久了,被他影响了,才会去想这么多高深又产生不利任何实际效益的问题。
“国家,社会。”沈振自嘲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国家,社会。我连自己的父母遭遇了什么都不,啊...”一阵强烈的剧痛出现在大脑里,他突然双手用力按压着头部,皱拢的眉眼,咬紧的牙关,渐渐蜷缩在地的身体,无一不是在传达这痛感的强烈。
沈振猜想或许他正在经历父母经历的苦难吧,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这样也挺好。
李小江发现沈振的时候,他已经痛得晕倒在地。李小江心里是真的不喜欢,甚至是抵触沈振的。他停顿了两秒后,继续向前走去。
“也就是比我会投胎,瞎矫情。”李小江骂骂咧咧又退回沈振旁边,嫌弃地瞥一眼,伸出右脚在沈振的脚踝处踢了踢“:唉,沈振,赶紧醒醒。”
沈振像是经历了一场荒诞怪异的梦,那些他仿妆绘画的灵兽都在他的梦里活了过来,还有无数飞跃的字符,句子,以及一个熟悉的背影和声音。光怪陆离,却又真实的可怕。
他睁开眼睛,微眯着眼睑看了眼李小江,没有搭上对方拉他的手,自己撑着身体站起来,拍拍手低声说了句谢谢,径直走向前方的暮色里。
“嗨,我着暴脾气!”李小江嘴角一努,冷冷笑起来“:小子,你有什么可拽的?”看着自顾自继续的沈振完全不搭理自己,李小江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你这样子真的很欠!"
沈振看着抓着自左肩的李小江,淡淡地说“:拿开。”
“小爷我今天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李小江最讨厌别人这种高高在上,不咸不淡的态度,像极了那个人对他妈的样子。
“你只要不在乎你身上这层皮,可以试试。”沈振不想和他纠缠,李小江给他的感觉就是个混子,能进警局一定是用了特殊关系。
李小江心里一震,眼前这个小子总有办法把他的不爽无限放大,偏偏自己还被别人拿捏得死死的。他缓缓地松开抓住沈振肩膀的手,眼里却是愤怒,嘴角一斜“:误会,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你父母的事。”
沈振抬眼看了他一眼“:价钱?”
“什么?”李小江随即反应过来“:你以为我是为了钱?”
沈振不理会他的恼羞成怒,退两步,背倚在护栏上,姿态放松,语气平和“:不然呢。”
李小江双手叉腰,颇是无语“:你以为我在办公室说得话只是为了羞辱你?”
沈振表情都不带切换地看着他,演,继续!
“我是想告诉你,没用!他们查不出来的!”李小江一字一句,无比郑重看着沈
振。
沈振危险地眯着眼,心内有个大胆地猜测,薄唇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妈妈也是这么突然没的,已经半年了!”李小江双手猛地抓住栏杆。
沈振以为他知道什么内幕,没想到...
“半年了,没有任何线索和进展。直到你父母出事,我意识到可能事情比较复杂。”
李小江侧脸看着沈振“:我希望和你合作。”
沈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闪避“:你不是警察么?”
“你怀疑我的用心?”
“合作应该是有信任的。”
李小江叹口气向湖心望去“:我叫李小江,来自下环区。你去过下环区么?那里没有房子,没有街区,是一片一片的集装区。集装区就是横竖100个集装箱,共七层,四四方方的围起来,中间留出一片空地,每户一个集装箱,这就是我们居住的家。我们那儿的人最牛的就是每天被车拉到农场里铲牛粪,因为他们可以获取80币月薪和每日一顿免费午餐,但名额有限,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差不多50:1吧!剩下的人要么靠着政府每月30币的救济耗命,要么就是去做飞车党,我就是飞车党。”
李小江掏出最后一支烟点燃,“吧”地吸一口,突出一个眼圈“:看你也是个乖孩子,应该不会这个。我们下环区当还有一种人,就是我妈那种,弱势而又漂亮,所以被中环区的警察局长看上了,但也仅仅是玩玩。玩腻了就丢了,像丢个垃圾一样,完全忘了他当初是怎样和这个垃圾交缠行欢。我妈被扔掉后发现怀孕了,靠着在李局长那得到的小费,她愣是把我生下来。而后她荣膺下环区最脏马桶的盛名。”
沈振的心口堵得发慌,他不解、同情又愤怒。一个人是如何可以这么平静的阐述母亲的不堪和伤痛。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施舍,那样会让我觉得脏!”李小江又吐出一个大烟圈“:后来,也就是去年,政府扶贫小组走访,其中一人看上了我妈,接着伟大的李局长找到了我妈,当然也知道了我的存在。他大发善意的每隔两日接送我妈到上环城外,而我妈则为我谋到了中环区居民身份。我多有骨气,我多嫌弃她的肮脏、堕落、无耻和下贱。我拒绝她自以为是的安排,更加放肆的仗着飞车党身份为祸下环区。终于我落到了下环区片警手里,她在妄图找李局长救我的路上彻底消亡。”
久久的谁也没再说话,沈振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李小江不知道再说什么。
沈振的心彷佛被利剑刺了个洞,他以为的人性凉薄,在李小江面前不值一提。他突然不知道在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又有多少个这样没有意义的他在迷惘、在无助、在恐惧。
“合作!”沈振亮出左手腕表。
“合作!”李小江伸出戴腕表的左手和沈振的腕表靠近。
或许在无光的地域能找到同行的伙伴,就是一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