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像车轱辘似的飞快,不知不觉中锦秋回家也有四载了,眼看还有不到三月就要到方中鹤四十岁的生日了。
这天,锦秋手里拿着一卷白纸,她来到逸帆的房门前轻轻的扣了扣房门。
“进来吧!”逸帆头也不抬的说到。
随着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身穿白色西式连衣裙的少女笑盈盈的站在门口。
这少女容貌当真秀丽之极,犹如明珠生晕般,肤光如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十五岁的锦秋已蜕变成婷婷玉立,端庄娴雅的美少女。
逸帆看到来人是锦秋的时候,脸上马上显露出喜色,他止不住兴奋的问到:“锦秋?你来找我有事?”
锦秋乖巧的点点头,然后直截了当的问到:“哥哥,你能不能帮妹妹一个忙?”
“乐意效劳,但说无妨!”逸帆连问都不问是什么事情,便一口答应。
锦秋看哥哥爽快的答应了,欣喜的说到:“哥哥,马上就要到咱爸的四十岁生日了,我不知道该送爸爸什么礼物,心里当然是想送爸爸最能表达出我感恩之情的礼物,感谢爸爸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找我,思来想去,我想亲手做一份礼物给爸爸,不过这就需要哥哥的帮助啦!哥哥的字向来结字造型规矩,颇有雷霆收震怒之美,所以我想请哥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哥哥所知道的“寿”字的字体都写一遍给妹妹,然后我临摹着这些个字用绣线给绣出来。”
“妹妹这主意绝好啊!咱爸今年是四十岁正庆,这寓意可太好了,我现在就写给你。”逸帆说完就来到书桌前,锦秋也紧随着逸帆来到书桌前,开始展纸研磨,只见逸帆提起饱蘸浓墨的毛笔,略微沉思一下,龙飞凤舞地在白纸上写了起来。随着毛笔的不断泻染,白纸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字体不一,栩栩如生的“寿”字。
逸帆边写边和锦秋解释到:“我故意把字体写的很长,比平日里要长一些,因为要长寿。”
“嗯嗯。”
锦秋站在逸帆身旁看他写字,原本心情就很好,现在又听得哥哥做出这样有意境的解释来,心里更是欢喜得不得了,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逸帆看着她,神情开始恍惚起来,直到锦秋多次轻声唤他,逸帆才清醒过来,他略微有一丝窘迫,只好佯装作手酸的样子故意摆动手腕,待心情平复后才集中精力认真写起字来。随着白纸上的寿字越来越多,到最后一气呵成,逸帆终于完成四十个不同字体的寿字。
锦秋看着这些个字十分满意,她笑着对他说:“谢谢哥哥,有了哥哥这些字我就可以开始我后面的工作了。”
少女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动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大大的眼睛在笑,就连腮上的两个小酒窝也在笑!逸帆看着锦秋的样子,忍不住又再次陷入恍惚…….
到了方中鹤四十岁生日宴这天,方家宾朋满座,喜气盈门。南通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来了,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管家一声高过一声的大声念着各位宾客的贺礼名单。
正厅里,方中鹤被一群老人儿围坐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倒也热闹。这时,邓家老爷突然话锋一转说到:“我去年六十初寿的时候,我儿子从洋人那里专门给我定做了一套燕尾服,说是为了顺应潮流,让我在寿宴上穿,那种衣服背后拖着两片长长的尾巴,故意做成燕子尾巴的形状。哎,要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亏我儿子还花了重金定做的,我根本就没穿,寿宴那天我还是穿咱们的长衫马褂,来得更自在些。”邓老爷言辞之间貌似是在埋怨儿子,表情实则是在炫耀儿子的孝顺。
这时在一旁的李老爷也趁机说到:“我家那儿子也是,偏偏稀罕洋人的东西。我四十岁生日的时候,他从美国那边弄了一颗大参给我,说是什么西洋参,个头足足有一颗小萝卜那么大,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人参,你们说这孩子弄这些假把式干嘛!”说完,一脸得意的看着大家。
方老爷耐心的听着大家暗自较劲,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笑呵呵的。这时,站在方中鹤身后的方逸帆走了出来,他对着方老爷先毕恭毕敬的鞠躬,然后朗朗说道:“儿子方逸帆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笑口常开天伦永享。”方逸帆说完就向前走两步给父亲呈上一个用红色丝绒包裹着的锦盒,“父亲,这是儿子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礼物,希望父亲能喜欢。”
方老爷面露喜色,连忙打开这精致的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用黄金做的小圆饼,这圆圆的金饼外面还挂着一条金链子,金光闪闪的,堪称精美绝伦。”
方老爷不明就里的看了一眼逸帆,伸手把东西从锦盒里拿出来。
这时,坐在方老爷旁边的陈老爷眼尖,他一眼就认出此物,忍不住惊呼到:“哟,方老爷,这可是稀罕物件啊!这是日本那边才有的东西,听说每个有身份地位的老爷都会佩戴此物,专门用来看时间的,这小东西叫怀表,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哪!”
众人一听是从日本来的东西,都好奇的围拢过来,开始议论纷纷,他们确实没有见过这种表,那个时候的大户人家看时间都用落地摆钟,落地摆钟都会被放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像这种用金子做的,个头那么小的小玩意在市面上的确很少见,而且听说还能像摆钟一样看时间?太神奇了。方老爷听着身边这些老爷们的议论,一时间得意极了。
就在众人对这块金表羡慕不已时,徐老爷偏偏面色有些凝重,他迟疑的说道,“这东西好是好,不过这送的日子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吧?洋人不懂,但是我们中国人讲究这些啊,做寿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送的。”
此话一出,便引来大家的小声议论,“对啊,这过生日大喜的日子怎么送这样的东西啊?送钟是不是涵义送终的意思呀!他这儿子怎会如此不通晓事理啊?”
方老爷听到这里,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方逸帆站在一旁尴尬极了,自己在心里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哎,大意了大意了!只怪自己当时一门心思的只想送父亲新奇又有分量的礼物,也没有想到那么多,顾忌那么多讲究。”
站在一旁的方锦秋也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只见她不慌不忙,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说到:“徐伯伯呀,您实属多虑了。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呀?我哥哥送的可是“表”,要说谐音那也是向我父亲表达心意啊!这表和钟根本就不是一物!怎可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刚才各位叔父也说了,这小金表可是如今拿着钱在市面上也寻不到的稀罕物,哥哥也是托了好几层关系才从日本给父亲弄回来这么一块。叔叔伯伯们怎么可以误会我哥哥对父亲的一片孝心呐!你们这样,我可要替哥哥打抱不平了!”说完还嘟起了嘴,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锦秋说完走到方中鹤身边,真诚的说:“爸爸,我可是亲眼看着哥哥千辛万苦才弄回来这块表的,您可千万不要曲解了哥哥的用心啊!”
周围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表是表,钟是钟,怎么能车轱辘混为一谈呢?
方老爷听锦秋这样一通解释,原本心里被挑起来的那点小疙瘩也被一扫而光了,他满脸笑意地为逸帆开拓到:“方才委屈我的帆儿了,爸爸怎么会误会你的一片孝心呢?你的礼物为父的甚是喜欢,想必你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此物吧?你的心意爸爸都收下了。”
说到这里,周围的人也觉得是徐老爷多虑了,明明孩子的孝心是值得嘉奖的,怎么偏生被他带偏了!于是众人其声附和,纷纷称赞起方逸帆的孝心来。有些人甚至感叹方家少爷年纪不大竟然有如此能耐!竟能搞到如此稀罕物,等他长大了,怕也是南通城里了不得的人物啊!
方锦秋看不愉快的小插曲已然过去,该轮到自己送礼了。便走到方中鹤面前,对着父亲行了一个鞠躬礼,朗声说到:“女儿方锦秋祝爸爸福如东海松鹤同寿,寿比南山不老松。”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就把手里拿着的东西缓缓展开,只见大红色的绸布上用金色的丝线秀满了各式各样且大小不一的“福”字,这些福字写得铿锵有力,气势磅礴。
最让人惊叹的是这绣工非常了得,每一个针脚都对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在座的人群立刻发出阵阵惊呼声,大家都说这礼物送的也太用心了。
方老爷听到众人这么说,心里禁不住轻飘飘的,刚才的不愉快也一扫而光,心里美滋滋的。
锦秋浅浅的笑着:“爸爸,女儿只惟愿爸爸健健康康的,笑口常开。女儿无以回报您对我的恩情,感谢您和妈妈为女儿所做的一切,女儿就一针一线亲手把这些福字绣出来以表达对您的祝福,您老高兴吗?”方老爷听得有些泪目了,没有想到锦秋竟会如此用心,连忙说到:“高兴,高兴。锦儿的心意爸爸收下了。”
锦秋继续说到:“爸爸您知道吗?这些福字全部都是哥哥亲手所写,女儿所做的仅只是将这些福字给绣出来,所以今天这份贺礼其实是哥哥与我一道送给父亲的。”
方老爷听到这里就更高兴了,想不到一双儿女竟会如此懂事,今天真的给他长脸了。他连声说着:“好,好,好。你们都是爸爸的好孩子。”
陈老爷看得心服口服,他对方中鹤说到:“方老爷好福气啊,儿子英俊潇洒,博学多才;女儿品貌端正,贤良淑德。一双儿女都如此出类拔萃,让人好生羡慕啊。”
方老爷心里虽然极是欣喜,嘴里却只能说些客套话:“哪里,哪里,承让,承让。”
这时,一旁的李老爷抓紧机会说到:“小姐真是蕙质兰心啊!现在会做女红的小姐已经不多了,像小姐这般出色的针脚就更少了!将来哪家公子要是得了小姐,真是祖上积德,三生有幸啊!”说到这里,李老爷再次好好的看了锦秋一眼,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走到方中鹤身边,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小声说到:“方老爷您看,我家犬子今年正好年满十八岁了,人品样貌在同龄人中还算出众,不知道能否有这个福气与小姐相识,我们两家缔结一桩良缘?”
方老爷听罢忍不住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李老爷竟会有这样的想法?二是突然意识到女儿真的已经长大了,居然有人来提亲了!
方中鹤笑呵呵拉起李老爷的手,轻轻地摆了摆说:“李兄客气了!谢谢李兄对小女的抬爱。只不过孩子们的姻缘还得看他们自己的缘分;再说小女尚且还小,我和她母亲还想留她在身边多陪我们几年。”听到父亲给对方吃了一个软钉子,方锦秋吊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了。她赶紧面红耳赤地向父亲和母亲问安后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后面偏厅去了。
而站在一旁的方逸帆原本因为误会解除已经十分满足,万万没有想到锦秋会主动提起他写字的事,甚至还把功劳平摊在他们头上,心情当下大好;但突然听闻李老爷说的那些话后,脸上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锦秋提出离开,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陷入沉思,锦秋她长大了,很快便会有其他的男子来取代他,护她周全了,她以后不会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