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楚聿是典型的热血方刚少年郎。
单于的儿子经常调奸长曌的妇女,但碍于天疆部落势力庞大,朝廷不敢轻易下手。
也就放任了他的这一行为。
碰巧一日他正调戏一名有夫之妇,还把人家要保护娘子的丈夫打得呕血不止。
“让开,别撞着!”近在他们三尺之遥时,楚聿单手抓鞍便从马上弹起,硬是将漠蛮原地踹飞。
甚至还在地上滚了几圈。
漠蛮还没看清来者何貌,欲要起身就感脖上冰凉。
他说着拗口的汉话,“今日你杀我,来日阿父便屠尽长曌,把你们汉人都当作四脚羊!”
楚聿:“随时奉陪,不过那是你们夫子便在黄泉相见吧。”
早时楚聿行侠仗义事了拂衣去,晚受柳鞭之罚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楚聿不服,嚷嚷着“赫连早该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要他拿命来,又有何过!”
“天疆已扰长曌七年之久,今上早该反击!”
“就算叔父您今日打死我,阿聿也绝不认错。”
楚文亭深吸了一口气,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直接让负责刑罚的人下去,他亲自管教“好侄儿”。
“臭小子朝堂敢立军令状你还有理,几条命够你嚯嚯!”
多年之前,楚聿便跟随叔父楚文亭屡上战场,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
不久天疆之战打起,楚聿为护五城池被迫陷入长期防守困境,以金曚为首自组先锋队为楚绣聿所在的主力之师打掩护。
“如果你能活着回来,你就是我未来的副将。”他分兵力为“右中左”三派,命金曚率右翼之师包抄敌师火力较弱处破此包围之计。
楚聿趁右翼正面诱敌佯装退兵从后方一举攻破敌方主力攻击点,攻其阵而乱其心。
借地利人和,一战灭天疆。
三年过后,楚聿继楚文亭“将军”的世职,同时兑现了当初在战场上让金曚作他“副将”的承诺。
“我信你,莫要负我。”
日子过得太快,人事经不起消磨。
它找上了金矇。
那是金矇从未见过的东西。
非仙非鬼,却能满足他的愿望。
“你才应该是那个位置上的人。”
它告诉金曚只需要一支簪子,金矇便能成为长曌的战神。
后面他才得知楚聿死了,包括跟随他的所有人都死了。
楚聿指尖凝焰,烧净了金曚最后的痕迹。
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
另一边无常院范无赦正和谢必安对弈。
范无赦:“你心乱了。”
黑子一落,棋盘定局。
谢必安笑。
“大人,楚差使来了。”
他将金曚的往事簿吩咐给传话的小鬼让它带给楚绣聿。
“不进来说?”
“无须多言。”谢必安一拂袖,盘上空空,棋盒满满。
“八爷,咱们再来一局?”
楚聿看过金曚的生死簿,他的死因是一场怪疾不治身亡。
若是病死,那他的阴魂也不该碎裂至此。
那不是让金曚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金曚逆天,生魂下地;阎王大怒,水牢分尸。
楚聿有点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那时前线吃紧,但长曌还算太平。
金曚没入伍前是个要饭的,恰好看见朝廷的征兵榜文。
只当个杂役也能有六百钱。
若是杀敌了,就能再多三百钱。
于是金曚毫不犹豫就把自己卖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手上沉甸甸的。
金曚给自己买了一碗阳春面还有一笼肉包子,拿起筷子囫囵吞咽。
还没吃几口,就觉得腹胀难受,恶心的想吐。
吃冷馒头的时候硌牙,但不至于让胃连续抽搐。
他把剩下没吃完的包子塞进了口袋里打算拿着路上吃。
剩下的钱还是花不完,金曚便分给了和他一样的街角乞丐。
刚入军营时的金曚被曾经长曌的地头蛇看上做小弟。
那人见他不肯,便把他打得浑身是伤。
第二天楚聿知道了,连忙让郎中给金曚用了军营里最好的药。
等他好了能走路的时候,别人就告诉他,楚聿替他讨了说法。
当日找上打伤他的人硬生生给人打断了三根肋骨,那人鼻青脸肿的还被楚绣聿下令“逐出军营”。
后来楚聿惨死。
他死了,金曚日日夜夜都能梦见他。
梦里是当初楚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提拔为自己的副将。
“恭喜金将军。”
是将军,不是副将。
“将军大人,您在犹豫什么?部下们可还等着您呢!”
它告诉金曚,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一遍又一遍。
金曚被蛊惑。
可它不知道,在金曚征战考察地方的时候,得到了一种炼制情蛊的妖法。
当地恰有一名女妾和楚芸云八字相合。
他让人将蛊寄于唐家,让他把这根种进那女子的身体里。
威胁他。
此人欺男霸女,杀了他家新嫁女妾的心上人。
待她死后,唐家也必消亡。
情蛊已成,还差信物。
“我杀了我的贵人。”
他砸了身边所有的东西。
“福份也就到这了。”
金曚觉得还是他当乞丐自己捡到的冷馒头香。
这沾了血换来的名誉就和当初放进口袋里的肉包子一样。
发臭!
卓满在院子里等了好久,听到脚步声就打开了门缝往外瞧。
“满哥。”一道声音倏然从背后响起,卓满不由自主的手足无措。
这个称呼只有小凌子和将军私下的时候会这么叫他。
楚聿:“你和卓凌为什么不去投胎?”
气氛出奇的安静,卓满先开了口:“有一个兄弟性子急,我不放心。”
他冲楚聿微微一笑。
大门被卓凌打开时正和站在院里的二人碰面。
“老大今天回来得早,你们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你上次说咱们这儿的酒难喝,我就赶阳间找你经常说的‘玉浮梁’去了。”
“还别说,我运气真好!店家说就剩三坛,我就一下子都给拿回来了。”
楚聿和卓满保持着沉默,两人都在听小凌子说话。
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
他从战场上下来的时候不想手下们看到自己受伤,强忍着疼痛回到军帐。
楚聿刚吩咐完侍卫唤来医官,下一秒整个人就垂直栽地。
而卓满每次处理楚聿的伤口时都会满头大汗。
那血都和布料黏一起了,旧伤还没痊愈又添新伤。
有的时候卓凌在外面等的着急就会擅闯将军帐。
每天在楚聿的榻边说一大堆话。
卓凌觉得小楚将军虽然是昏迷的,但一定能听见他说的话。
这样,他就能快点好起来。
楚聿不经意向旁边瞄了一眼再回来时一滴泪水就顺着眼角湿了脸颊。
他看着完好无损的满哥和小凌子站在面前。
明明是高兴的,眼眶却湿润了。
“好酒,真是好酒。”楚聿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上了沙哑。
好久,真是好久。
楚聿看见有只走尸从背后偷袭卓凌。
当他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卓凌被一掌挖穿了胸膛,胸前有一部分肉都是空的。
他的遗言只有一句:“我不后悔,将军您要活下去。”
卓满干咳两声,柔声说道:“你昨天没回来,还不知道楚姑娘已经投胎了吧。”
“这下你就能放心了。”
卓满得知楚聿被金曚所杀,余部皆被金军歼灭。
心灰意冷之下便选择了服毒自尽。
楚聿以前听过卓满讲起他生前的故事。
他问:“你后悔吗?”
卓满坐在席子上,斩钉截铁的说道:“从未。”
他们同在一个战场,虽然说卓凌的年纪小却很有胆识,楚聿非常欣赏他。
交谈之间才得知原来给他疗伤的医官竟还是卓凌的兄长。
行军遇到缺水断食时,士兵不全吃饱,楚聿便不尝饭食。
只偷偷让负责分发口粮的人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分给卓凌吃。
少顷,卓满抬眼看他,说道:“小凌子也是。”
记忆缠绕心头敏感得楚绣聿鼻头都酸涩了。
卓凌抱着酒壶,身上也跟着沾染了一股醇厚的酒香。
楚聿用发抖的手捂住了发酸的眼睛,昂头的时候嘴角又有弧度上扬。
卓凌偷偷挪步到卓满跟前,凑着耳朵小声说道:“老大这是太久没喝过好酒,大喜过望了?”
木头卓凌还没意识到楚聿恢复了记忆。
卓满也没戳破他的情况,眉头微动。
楚聿扭过头抹掉了眼角即将溢出的眼泪,回头旋即正色道:“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