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仪等人被邹天元带着往山侧而去。
邹小鲤被恭仪牵着,只道是大哥哥要带自己出去玩。浑然不知此去可能就是生离死别。
穿过成群的屋舍后,便见前面层层灌丛与乱石,显然是没有道路了。
邹天元示意众人暂候,自己则是越过灌丛,一深一浅地向里面走去。
而众人等候了不到一会儿功夫,便隐隐约约听见有嘶吼、叫喊声传来。
邹小鲤闻声回望,甚是好奇那边怎么了。
还不待邹小鲤想明白,恭仪便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原来是那邹天元返回来了,向众人招手。
恭仪抱着邹小鲤率先向邹天元走去,其次便是恭礼、清露二人互相搀扶着,最后是郑康执着剑跟上。
众人走过去后,果然见到了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蜿蜒而下,其中茂密的枝叶与繁盛的矮丛层层遮掩。若不知晓,定是不以为意。
随着山路踱步而下,耳后那些声音亦是渐渐微弱,直至绝耳。
这般走了将近一炷香时间后,才依稀到了山脚。
邹天元停下步子,其他人均是不解,转头疑惑望向他。
邹天元向四人躬身抱拳,“对不住,恭兄弟、郑兄弟。我得回去。”
他自知邹驰吩咐他,务必将众人一路送到清泉城。可他方才听闻山上传来的种种声音,终是忍不住想要回去与大家同生共死。
说罢,邹天元便转身就要走。
恭仪见状,连忙喊住了他。然后将邹小鲤交予恭礼,面带柔色,“礼儿,辛苦你了。”
随即蹲在身子,抚着邹小鲤的头,笑着说道,“小鲤乖,大哥哥有事情要去做,暂时不能陪小鲤。小鲤要听姐姐的话,好不好?”
邹天元闻言大惊。
而恭礼伸手握住了邹小鲤的手,有些不解,望着恭仪儿唤道,“哥哥,你这是?”
可郑康知晓自家少爷要干什么,顿时急不可耐,叫道,“少爷!……”
恭仪站起身,抬手打断他,“阿康,你定要将她们三人送到清泉城,护她们周全。”
郑康见他极其认真,而且自己若随少爷走了,那两个弱女子再一个孩子一旦遭遇歹人,当真是大难临头。再三思索下,终是无力回道,“是。郑康定当护佑小姐她们周全。”
恭仪见状,这才满意点了点头,转身向邹天元说道,“天元兄,咱们走吧。”
邹天元见恭仪此般,内心甚是感激。当即便带着恭仪原路折返。
恭仪走了一段后,回首看见他们也是渐渐走远,这才安下心来。
顺着小路又走回去。临近方才下来的地方时,已然听不到任何争斗的声音。
山上静悄悄的,似是无人。
邹天元脸色大变,顿要急切冲回去。恭仪见状急忙跟上。
入目所见却是一片寂静,不见人影。
邹天元心头大震,连忙向前奔去,嘴里还大声唤道,“阿正!阿正!”
恭仪抬步要追,却忽然瞥见不远处一木屋顶上停滞着一只怪鸟,那怪鸟体型如鸡,头顶无冠,却有两道长长的羽毛左右分略;尖喙弯钩,如似鹰隼;双翅羽毛漆黑如墨,胸前却是一片嫣红。
那怪鸟直勾勾盯着恭仪,突然仰头啼叫,唳声嘹亮。
恭仪被吓了一跳,甚是觉得那怪鸟有些渗人。
可随后,那怪鸟却是径直张开双翼,飞走了。
恭仪才看全那怪鸟,那鸟背上黑红斑驳,一道道红色细纹。而尾翼则是拖着近一尺的黑色长羽。
良久后,恭仪才紧忙回神,向着邹天元所去方向追了上去。
而越往前走,恭仪心中越是不安。直到顺着山路往下走时,才看到道路此时已是被鲜血浸染,旁侧竟全是一具具尸首。
而这些人赫然是这山上暂居之人。恭仪顿时脸色苍白,心中不由害怕起来,生了怯意。脚下步子也是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挣扎了许久后,恭仪才一咬牙,坚定下来,向着下面跑去。
愈往前走却愈是心惊。因为所见皆是粗衣的村人,竟没一个身披甲胄的兵卒。
待终于到了下面的前哨处所后,恭仪却是再也不敢向前走。
只见这一块地方到处都是尸首,遍地都是鲜血。宛如人间炼狱。上百具尸首挤在这片小小的区域,极为骇人。
可仍旧不见一个兵卒。
恭仪浑身颤抖,头皮发麻。只觉腹中翻江倒海,终是没忍住,转头吐了出来。
突然听到邹天元一声惨叫长嚎,“阿正!!!”
恭仪闻言,再次振作起来,颤颤巍巍,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进到正堂那间幕后后,这才看到邹天元正抱着一具孩童的尸首,一遍遍哀嚎。
恭仪心中发酸,难受至极。
那孩童赫然是前不久见到的那个小少年,邹天元的弟弟,邹天正。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儿,此时却已经成了一具再无气息的尸体。
恭仪拂袖想要抹眼,忽然看到角落中躺着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形,顿时不敢再想,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走过去,只盼着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可过去后,见到的正是最不想见到的人,邹驰。
只见邹驰腹部被鲜血染红,而他的胸膛上还有一个沾着血的箭头透了出来。
恭仪双眼有些模糊,颤抖着手抚上邹驰的肩,轻轻推了下,声音亦在颤抖着,“邹大哥?”
只见邹驰缓缓睁开了双眼,甚是疲惫地望了眼恭仪,见他浑身安好,似是松了口气,竭力呼吸了几次后,才提着气软声说道,“恭兄弟……,小鲤就拜托……”
最后的话没能说完,便是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正当伤心时,忽然听到阴森的怪笑,随后便听到一男子说道,“诶?居然还有活口?老二办事儿真是不靠谱啊!”
恭仪抬眼望去,只见那人蒙着面,身着暗色劲装,其上有黄色云纹。手中握着一柄染血长剑。
邹天元闻声回望,顿时愤怒嘶吼,“是你们杀了阿正?!”
那人闻言,轻蔑一笑,“是又如何?”
随后邹天元便是怒火冲心,紧攥着双拳便要与那人拼命。
可奔走不到两步,那人手起剑落,邹天元便失了力气,浑身瘫软地倒了下去。口中还不断咳着血。
恭仪甚至都没看清这人如何出手,邹天元就已是倒了下去。顿时被吓得不敢动弹,大气都不敢出。
那人杀了邹天元后,环望一圈,甩了剑上沾染的血后,便径直走了出去。
恭仪藏在那儿,不敢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终是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向着邹天元走去。
见邹天元还有微弱的气息,便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可刚伸出手,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犹如恶鬼。
“诶呀。小老鼠真是沉得住气,竟然能藏这么久。”
恭仪闻声大骇,转头望去只见那个男子不知何时出现,正倚在门上,怀中抱着剑,眉眼轻蔑地盯着他。
仿佛在看着自己中意的玩具。
恭仪瞬间被吓得瘫软在地,手脚并用着往后挪去。
那男子见状很是满意,不由哈哈大笑,“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个眼神儿!”
话罢,便抬步向着恭仪缓步走来,边走边说道,“小子,你没让我失望。也不枉我等了你这么长时间。所以,给你奖赏,给你个痛快。”
右手抓着剑缓缓出鞘,泛着森然白光的剑刃似是在昭示恭仪的死期。
恭仪望着那人一步步的靠近,自己的心脏跳动的也是越来越厉害。
咚咚咚,声声震耳。
那男子终是拔出了剑,怪笑着向恭仪刺来。恭仪倏然害怕着闭上了眼。
突然,有一巨物从天而降,在屋顶上开了洞,直直坠下,一声闷响,插在了地上。
恭仪只觉得一瞬间的地动山摇,睁开眼后,看到一柄极其怪异的巨剑直直插在地上,说是剑,还不如说那是一个废铁疙瘩。
那巨剑只有笨重,无锋无刃,剑身更是遍布大大小小的铁块疙瘩,嶙峋起伏,甚是难看。
那男子亦是大惊,一个闪身向后撤去。
随后只见又一个男子从上坠下,重重踏在地上,荡起了层层灰尘。
恭仪望着这个人的背影,见他衣衫褴褛,身形佝偻。颇显落魄。
而那蒙面男子见这人出现,顿时浑身戒备,“你是谁?”
这个落魄男子却是丝毫不理他,径直半侧过身扭头看向恭仪。
这人面色峻冷,双眼似鹰。一道长长的疤痕卧在他的右脸上,从额头竖直而下,直至胡须。颇显几分狠厉。
恭仪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只觉得浑身发毛。
蒙面男子见状,顿时眸中寒光一闪,直接欺身上前,手中剑更是直直向着这人心窝而去。
可这人似乎能看到背后,直接随手一摆,那蒙面男子的剑路便是被拂开。
蒙面男子大惊,连忙将剑收了回来。“阁下是谁?为何扰我万世阁行事?”
这个落魄男子良久后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蒙面男子,瞥了他一眼后,却又是转过来继续盯着恭仪。
那蒙面男子觉得自己不被当一回事儿,深觉羞辱。目光更加不善了。手指噙入口中,一记嘹亮地哨声响起。
而此人不以为意,浑然不管顾,依旧只是直勾勾盯着恭仪。
不出一会儿后,只见又有两个同样打扮的蒙面男子快速窜了进来,并在两侧。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便同时攥着剑向落魄男子出手。
恭仪只瞧得这三人身形闪动,剑影无形。虽然不曾学武,可心中自知这三人的武艺是高于郑康的。
可只见这个落魄男子仍是浑不在意。三剑齐出,分别指向咽喉、心脏与腹部。
此人右手一挥,一股无形气劲猛然而散,直接将三人手中剑再次拂开。
三人顿时撤去,随即分散开来,将其围在中间。然后再次欺身而上,招招杀意尽显,力求一击毙命。
恭仪在一旁看得惊奇,那三人不停出招,可这人却始终只是摆手拂袖就将三人尽数击退。
尝试了良久后,三人才终是知道面前此人不是自己这边能敌的。当下三人再对视。其中两人再次提剑而上。
而剩余的那人则是快步向恭仪窜来,手中寒芒直指恭仪咽喉。
这时,那落魄男子才终于下了杀手,不再一味避让。
他右手抓住那柄巨剑的剑柄,只是简简单单的提剑、挥剑。那二人便径直倒飞而出,撞在了墙上,没了气息。
随后才是握着巨剑向着最后一人刺去。
仅存的那蒙面男子见此人一招之间便杀了两人,而后也不敢接招,望着刺来的剑,身形暴退,向后撤去。
就在这人转身之际,忽有一枚暗红色令牌从衣襟间露了出来。
那蒙面男子瞥见后,顿时眼眸瞪大,叫道,“那是……血杀令?!你是……”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却是被那劲风袭来的巨剑穿透,直直钉在了墙上。顿时鲜血倾洒,彻底死去。
随后只见他抬步向前走去,只手将那柄怪异巨剑取了下来。面若泰然,似乎见怪不怪。随手一甩,那巨剑之上的血迹便是被尽数散去。再看剑身,又如往常。
方才恭仪在这人走路时,才发现这人走起路来,一深一浅,右腿似乎颇有不便,是个跛子。
正当细细打量这人时,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恭仪顺声望去,见到是邹天元发出的。可他不敢上去查看邹天元的情况。只能眼睁睁望向地上的人,随着呼吸身躯缓缓地一起一落。
这怪人将手中巨剑负在身后,以背带勒住。望了眼地上还有口气儿的邹天元,弯下腰,捡起长剑,徐徐向其走去。
恭仪瞪大了眼,亲眼看着这个怪人攥着长剑,一剑穿透了邹天元的心脏,将他彻底杀死。
恭仪傻了,心中方才还觉得此人有意救下自己,可能是某位侠客。可转眼他就亲手杀死了一个身有重伤,可怜无辜的人。
怪人随手扔了剑后,看到恭仪那副神情,张口道,“他活不了了,与其慢慢等死,不如给他个痛快。”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好似木匠刨木头时发出的怪声儿。
恭仪望着这个人,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一个鲜活的人还没死,居然只因为觉得重伤不治,而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