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可真好,我极度放松的泡在家里木头浴桶里,看着轻柔的热水从指间匆匆划过,这一路的风尘疲惫都被这热水荡涤走了,四个月了,我才洗这么一次澡,我容易么。
小珍趴在桶边,一边给我续热水,一边美滋滋的看着我:小姐,你再不回来,我可真撑不住了。
我洗好以后穿上一件自己最爱的蓝色裙子,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好久不见,镜中那个蓝衣裙的女孩眼底竟然也有着星辰大海一般的神采,我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我去,这妞长得真可以啊。愣了一秒,我才反应过来,我没把镜中人当成自己,四个月了照镜子时都看到的是一大老爷们的脸,声音也是大男人的声音,现在,真的变回女子,脑袋真有一点错乱,TNND,当了这么久的军人,天天和兄弟们泡在一起,我全身心都要变成纯爷们了。
穿来了明代,咱先别说琴棋书画茶,就对女孩子都统一要求必会的女红绣花,这一件事就能要了我这条命,那时看别的女孩绣花时,我看得都快急死了,花花朵朵的,又慢又没啥实际用处,我真不明白有什么好绣的,绣那么多图案在衣服上也没多好看啊,衣服上我觉得越简洁越好,主要我手笨得和猪蹄子有的一拼,让我绣朵花真要了我的命一样,我真心感觉自己骨子里和男人的爱好更接近,这要是再不回家,让我在军营里再待上两年,我没准真就人格分裂了。
小珍一脸苦大仇深的和我倾诉:小姐,你走了没多久,周王殿下就来找你了,我说你跟高人去云游了,他不信,以为你在家里和他玩躲猫猫呢,你都不知道,他当时恨不得把咱们家米桶盖子都掀开了找你。我笑,这哥们干得出来,他骨子里就一个小屁孩。
原来,我当兵后不久,爹就来京城接我们,小珍照我之前教她说的,如遇我爹突发性来京检查,就说我约好京城几个关系不错的女孩到附近寺庙住一段时间祈福,才刚走。我爹只好接受了我不在家现实情况.
我爹看如夫人病得不轻,他出来一次不易,时间又紧,先给她接走了,留下小珍,还留了一些银子,生怕我回来没钱回家,再三让小珍告诉我一回来就赶紧麻溜回家。你看,要说还得是我爹,把我最怕的如夫人这妖怪给收了,还给我留银子,对于廷益和我的事,连一句骂我的话都没有,我眼睛都红了。
小珍说,我刚离开,就有一对母子两个来找我,硬要把一付银镯子留给小珍,说一路打听到这来的,她说我当时把这对镯子忘在她家了,我这晕啊,肯定是余姐啊,我当时给她说了我的地址,让她有空来找我玩,你看这事搞得,都怪我当时没有当面给她说清楚,过两天,我还得把镯子给人家送回去。
小珍想了想又说:周王殿下最近好久没来了,他管家钱根叔来了一趟说,他坠马了,这回伤得不轻。
还有个姓薛的掌柜来找过你好多次了,很急的样子,还留下了名帖,请你回来一定联系他。
等等,这信息量太大了啊,我刚坐下才端起一杯热茶,一口水还没有来得及喝呢,怎么有一点蒙圈,朱天宇他坠马了,不能啊,这不科学啊,他的骑马水平,姐们儿了解啊,马摔倒了,他都不带倒的,他爱马多年,什么马到他手上不是比小白兔还乖。不行,我把茶杯递小珍手上,上马就往周王府奔。
我真的没想到,再见到朱天宇,是在他的书房里,引我进来的,是他的大管家钱根,路上他说了我还不信,什么?那么一个傲娇的男人,真的变成了一个病人,倚在塌前,所有的事都要靠仆人,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太医说没办法了?
一进门,这货真的靠在软塌前,这些天,肯定吃苦了,脸瘦了不少,倒显得他年纪小了,也是,他本来也不大,就二十多岁啊。这人,还是这么没心没肝的,看我进来,他眼睛瞬间有了不一样的神采,眼底被惊喜盈满了,好看的嘴角轻轻一勾:“怎么,大小姐舍得云游回来了?”
我赔着笑脸,没敢和他正面硬扛,深施了一礼,第一次柔声细语道:“好久不见,殿下别来无恙?”
愣是没敢问他怎么坠的马,怕刺激他,万一他心情不好影响身体恢复。
可能他没见过我这样小女子温婉的态度,没想到我会放弃一向宁死也要和他硬杠到底的大旗,一时之间,他居然说不出来话了.
他眼睛在我的脸上和深蓝色的裙衫上打量半天,才微笑着说:“董深兰,你还是和平时一样说话吧,你这样,我不太习惯.是不是我现在这样了,连和你和以前一样聊天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看看他气度神色还正常,就是走路起居全都是要靠别人,不由的一阵心酸,这种病刚开始还好,等病人彻底发现自己要瘫痪一生了,精神就垮了.如他这么傲娇的男人,以后无论是剑术,骑马,政事,还有生活中很多很多事都无法去做了,这打击得多大啊.
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脑袋里就盘算着,安全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请他吃饭,来京城这么久,他对我亦师亦友,给过我这个小县城来的,无权无势的女孩数不清的温暖,我却什么回报的能力都没有。我路上想的是多美滋滋的啊,连去哪家饭店,要点什么菜都盘算过了,哪知道回来是这样的现实,他坠马变成这样,而我非神医,现在又该如何帮他......
进来之前,想好一定不在他面前哭的,但是不争气的热泪瞬间就涌出眼睛,根本控制不住,泪水就和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他被我这样委屈的样子给吓到了:“董深兰,你怎么了,是这次出去被什么人欺负了?”他说着,立马愤怒的直起身,想下塌站起来,我赶紧按住他手:“没人欺负我,我只是这段时间经常想起你,谢谢你,朱天宇,教会我那么多东西,上次在马车上时,是我不对.明天吧,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你能赏脸么.”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我:“我有没有听错,你给我道歉,还经常想起我?”
我点头,这是真的.
静默了半刻,他微笑着说:“董深兰,你这趟到底去了哪里,回娘胎里再造了一回吗,转性了,第一次见你给我道歉,第一次为了我哭。”
我瞪了他一眼,要是我说实话,我利用他师父的人皮面具,跑去蒙古当兵了几个月,还和一帮兄弟住在蛤蟆池里,就要现出妖怪原形之前,我才狼狈的逃回来的。说了他能不能笑喷?不行,这事,绝对不能说.一旦说了,就他那性格,能笑话我一辈子.
我赶紧转移话题,一边说,一边四下打量起他这书房:“朱天宇,你这书房我第一次进来,这么些书你都看过了么?”这书房毛估有六十平方,但是就这一间都比我家现在租的三间的房子加起来都大,除了几个精致典雅的书柜,余下的,就一桌子,一塌,简洁大气,但是一看都是由名贵木头做成的家俱,看起来就很养眼,一个字,低调奢华有内涵。是了,这有钱人的乐趣总是这样朴实无华的。
朱天宇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董深兰,你是真的长大了,转性了,还是看我废了,说刚才的话安慰我的.”
“安慰?没有,我是真心的。”
他转过眼睛,看向桌子上的书,不再看我,一脸平静的问:董深兰,他们和你说了吧,我这次坠马,一生都要瘫着了,太医都来过了,说没有办法了,我这余生都要和这床为伴了.
我使劲摇头:“不会的,只要找到神医,你很快就能好起来,和以前一样,我们一起骑马,一起去看书画展。”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真的长大了,象换了一个人一样,要是我没瘫痪该多好,这会儿我们就一起骑马。”
我点头,怕他想起这些事做不了伤心,赶紧说:“你知道么,我这次对你教我的剑法又有新的心得,一会儿我给你打一遍, 你看看我有没有进步.”
他饶有兴趣的一笑,随手把他枕边的宝剑扔到我怀里。
我拔出剑,这剑法,全是他教会我的,今天,我这个兄弟就用他教我的这套剑法,真心练一次,我知道我这点剑法心得在他这种高手眼里都是稚嫩可笑的,但是这有什么啊,现在,只要能博他一笑,姐们儿今天这宝剑,就练的有意义,不是么。
这样想着,我一口气认认真真的练了一遍他教我的77式剑法,一招一拭,我脑海里想的不是心法,却是他在竹海里对我的悉心陪伴和指教,点点滴滴,如同昨日......不知何年何月,那日能重来。想着眼泪就又盈满眼睛,我怕他看出来,趁舞剑的间隙,偷偷用袖子轻轻抹掉,接着认真舞剑,一套心法完毕,想着他会象以前一样,取笑我个不停,但是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轻轻的叹了口气:“无论你这次去了哪,董深兰,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经的和我说话,我们平时总是互相欺负,彼此嫌弃.确实,他这种话风,我也不太适应.我感觉还是他讽刺我,我比较习惯.唉,我们这都什么恶兴趣啊.
我望着他:“朱天宇,你瞅你这出息,这伤感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你,你这多大点毛病啊,肯定过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他盯着我:“如果是一辈子就这样了呢.”
我面不改色,心里暗暗惧怕真的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在他面前,嘴上还要装得无所谓的样子:“要是你一辈子这样,我就认你当亲哥,把你扛回家,照料你一辈子.”
他哈哈哈哈哈的一通笑,笑不可支的问:“扛回家,还是把我偷偷养在你家永丰县城那地下室里吗,每天夜里给我吃比大报恩寺里斋饭还素还难吃的伙食?”
我气结,这什么人啊, 说得好象我以前是在虐待他一样,就没有一刻不想着怎么恶心我的,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行,朱天宇,你就给我美吧,明天中午请你老人家吃饭,你给我准时到就行。”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我怕待久了,他那一大堆媳妇会误会,就起身和他告辞.
他一听,脸色有一点暗沉:“你是怕我的媳妇太多,多停留不方便么?”
我无语,对,我是怕,再是铁哥们,也得懂事不是.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慵懒的往窗边的靠垫上一靠:“走可以,董深兰,你要告诉我,这一久,你到底去哪里了?”
这货,论耍赖和厚脸皮依然是一流啊,这时候不走,真给他交代我那一池塘的癞蛤蟆啊,我头都不回,丢下一句话,就赶紧开溜:“朱天宇--,什么时候等你麻溜一下好了,和以前一样在竹林里和我习剑,我就告诉你,我这趟到底去了哪里了?!”
想着我开溜后,他一脸愤怒气结的样子,我就打心眼儿里高兴,说真的,我宁可我这兄弟生气着,也不希望他伤感一星半点。走出他的王府,刚骑上我心爱的小黑马,我才想起来,刚才就顾上舞剑和恶心他了,我要和他结拜成亲兄弟的正事忘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