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二十平方米的独立空间,配有独立的卫浴,房间里有张床,墙壁涂成绿加白,乳黄色灯光给人一种静心安逸温暖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外星生物是否会喜欢人类睡眠用的床,但就感官而言,床是地星文明的象征。
为了“迎接”外星活体标本特普林纳的到来,商国专门成立了一个外太空生命研究工作组,这个工作组又分心理评估组、后勤保障组、生理研究组和综合研究组,编制暂时挂在罗棋的研究室下面,商国正在紧锣密鼓地成立一个与外太空生命相关的机构,现在算是临时过渡。
关于怎么处置特普林纳,综合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这种外太空生命本性趋善,没有表现出攻击力,所以善待外星生物,攻心为上,争取合作成为工作的指导思想。
在未来相当长的一个时间内,罗棋都要承担外太空生物生命研究的课题,因此她承担了与特普林纳的沟通工作。
罗棋的伤势基本都好了。她坐在双向玻璃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知道特普林纳正在房间的某个角落。离子波在某个频率波段的扫描可以发现特普林纳的存在,但那样也会对它造成伤害,每天只在特定的时间里扫描三次房间,确保特普林纳没有逃逸。
“特普林纳,我是罗棋。把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我知道你还记得我,对吗?我想跟你聊一聊,我们彼此之间,可以加深一些了解。出于安全的考虑,你知道我们还不了解你,所以我们目前之能隔着玻璃交流,也许未来有一天,我们会像真正的朋友那样,肩并肩地说着心里话,我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我们更希望有一天,如果你愿意,可以为你在地星上安一个家,完全属于你自己的家。到那时,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过了许久,空气中传来幽幽的声音,“那一天是不是很遥远?”
“我们需要对你有一个熟悉的过程,了解你是什么样的生命,请你理解,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坦率地讲,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保证。请你相信,我们对你的了解完全是出于善意,我们尊重宇宙中的每一种生命,并愿意与之和平相处。”
“可是,你们每天都在伤害我。”
“那是一种扫描装置,你知道我们得确保你在这个房间里。如果你能以具象的形态出现,我保证会关闭这个装置。”
特普林纳渐渐现出身来。这次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亚洲人的面孔,鼻子小巧挺拔,两个大眼睛扑扇扑扇,有点像玩偶造型。她望着罗棋,想了一会儿,“我知道你们需要了解我,或者说研究我,我会给予配合,不过,我也有一些小小的要求。”
“特普林纳,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你可以说出你的想法,或者说是条件。”
“你知道特普林纳是什么意思吗?”
罗棋:“我很愿意你告诉我这个秘密”。
“什么意义都没有。是他们给我起的一个代号。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他们是指最先发现你的人?”
“不是发现,是抓获。”
“好吧......那你喜欢叫什么名字?”
“我查阅了人类的语言,与我们种族意义最接近的一个词:岚。上面一个山,底下一个风。以后你们就叫我岚。”
罗棋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岚字。汉语的解释是:雾气笼罩的山间。
同步监听监视的心理研究组立即给了罗棋一些解释,关于“岚”字的心理趋向。
“那以后就叫你岚?”
“嗯”,外星生物点点头,“我喜欢这个新名字。还有,你们可以把我看成女性。”
“不要担心我会跑掉,或者给你们制造什么麻烦。岚族是最热爱和平的种族。”她很认真地对罗棋说,“我们彼此之间要有起码的信任。”
“我们可以合作,对吗?你想要什么?”
岚的情绪变得黯淡。“你们很难帮到我......我需要能量,地星文明是机械文明,因为你们人类的寿命过于短暂,机械文明是适合你们的,可是,我们的文明与你们的完全不同......我们可以拥有机械文明,但没这个必要。如果有足够的能量,我们会自行穿越宇宙,到达很远的地方。”
“你说的能量是指什么?”
岚眨巴眨巴眼睛,“地星上没有这种能量。一种特殊的生命力量,确切地说,可以合成生命能量的元素。比如说地星上的空气,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一种生命能量,没有空气人类就无法生存。”
“可是你能适应地星的空气,这一点我们是了解的。”
“基本上宇宙中,我是说你们这个宇宙中的大多数环境我们岚族都能适应,但不等于这些环境可以给我们提供生命元素。”
“岚,我们需要了解你们的一切,包括你们的寿命有多长,你们生活的环境,你们的社会形态,你们生存的宇宙,嗯,你们的一切......”
“岚族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寿。用你们的语言来描述,那就是永生。如果换算成地星时间,我们一季的生命是五百年左右,然后我们会重生,就像......地球上的植物,成熟以后会结出果实,里面包含种子,我们的重生,就相当于种子的再次成长,并且承载了我们所有的前季智慧。”
“很神奇,我简直不能想象。”罗棋的思绪澎湃,一个可以再生的种族,对于生命科学研究来说,价值无量。
“我们真的需要进一步合作。为了表现我们的诚意,我们可以探讨你的一个要求,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尽量满足。”
“我需要一个大花园,有空气,有阳光,有各种各样的植物,种类越多越好。如果可以满足这个条件,我会配合你们的研究。”
“唔,你的这个条件可以考虑。”
分节研究
许开颜不知道自己这一年是怎么过下来的。她无数次问自己要不要离婚,可是孩子尚小,女儿王解语刚上小学一年级,她学的是自动化控制,这个专业听着不错,实际上你只要脱离具体专业一年,知识结构可能就要重新调整,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变化的速度超过任何大胆的想象,整个人类文明都以超高加速度向前发展。
许开颜在家带了六年孩子。尽管毕业于211,然而现在离婚的话,找工作都是个问题。
Q1102星唯一存活者王德林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这算是好消息。他现在生活能够自理,可以下床走动,每天能够按时吃饭,但依旧不能按时睡觉。或者很少睡觉。
每当长夜来临,枯廋如柴的王德林都会躺到阳台躺椅上,静静看着深邃夜空。
医生告诉许开颜,王德林现在的智商相当于三岁左右的幼儿。未来有继续好转的可能。他的大脑皮层活跃异常,这也能解释王德林为什么饭量惊人,大脑运动可以消耗人体一半以上的能量,表面看上去王德林每天无所事事,实际上他每天的“工作量”大的吓人。
医生隐晦地提醒许开颜,“病人这种情况可能不会长久”,“要有心理准备。”
令许开颜毛骨悚然的是,她最近发现王解语也陪着王德林一起在阳台上仰望星空。某一天夜里,她从梦中醒来,感到屋里有一种特殊的氛围,说不清道不明。
她没有开灯,赤脚轻轻走到客厅的阳台边,看到女儿王解语和王德林,用一个奇怪的姿势蹲伏着,两眼空洞地望着星空。
她吓的差点尖叫出声,直接瘫坐地上。
王解语回头发现了自己的母亲,她像一个僵硬的木偶,四肢难以协调地走到许开颜面前,黑黑的眼神锁定许开颜,命令道,“回去。”
许开颜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从地上站起来,茫然地回到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王解语已经独自吃完早饭去上学。
许开颜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浑身酸痛,头痛欲裂,摸摸额头,并没有发烧。
王德林的早餐是一整只烧鸡,一个猪肘,一加仑牛奶。
吃完早饭他就去电脑前坐着。他看的内容很杂,大多数是人类的历史,人类的生物学技术,以及国际新闻。
几天以后,吃完晚饭,许开颜在厨房收拾,女儿王解语出现在她的背后,许开颜听到背后有响动,转过身来。
看到王解语的眼睛,漆黑深邃,彷佛黑洞。王解语的音调有些特殊,似乎失去弹性,她对许开颜说,“爸爸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许开颜没有说话。
多日来她每晚都做的噩梦成真。在梦里,女儿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木讷的神清。巨大的悲哀瞬间涌上心头,许开颜的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那是母性的直觉。
母亲失去自己孩子的悲痛。
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许开颜本能地想往外跑,王解语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许开颜双脚离地,整个人撞击在冰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努力坐直自己的身躯。
“妈妈,我不想吃掉你。”
“爸爸让我吃掉你,可是我不想。”
“我会保护你的。”
“只要你不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