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徐记酱猪蹄在周边小有名气,中午一楼大厅这点已经坐满了。黄所带方安歌走了进来,门口站了不到两秒钟,老板已经瞅见了,他跟黄所认识,冲黄所喊了一声哥,黄所没搭理他。老板赶紧让一个店员放下手中活计,前面殷勤带路上二楼,给他们开了一个小包间。
黄所不看菜单,直接点菜,两个酱猪蹄,一个地三鲜,两盘白皮面。方安歌不高兴了,“老叔您咋这样,服务员,有鲍鱼没?点上,要独头鲍。金勾翅有没?点上。”
店员:“都有。点上?”
方安歌愣了下,眨巴眨巴眼,没吭声。
黄所摆手让服务员退下。
服务员出去把门关上。黄世忠黄所对方安歌说,“孤儿院那边,牛所去过电话,我也过去了一趟,把你这事跟院领导讲了一下,情况特殊,该照顾还得照顾。院里同意你这学期住完,到六月底。六月初高考,高考完让你再住几天。高考你参加不?”
“参加。三本没把握,大专可以努力争取。”
黄世忠明显惊讶了,眼珠子瞪圆,重新上下打量他。
方安歌解释道,“我以前学习成绩还可以的。关键是迷瞪了一个月,要补的课太多。”迷瞪俩字咬的挺重。“数学我全校第一,还代表市上参加过全国数学奥林匹克比赛,拿过名次,别的科差点意思,但也能临阵磨枪。”
黄所没接迷瞪这个话题。他摸根烟出来,方安歌从他手里抢过打火机给他点上。
“往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工作意向?嗯,就是干点什么?”
黄所干脆没考虑他能不能考上大专。想屁呢,就算不迷瞪一个月你能考个啥。还特么数学第一,小崽子挺会吹。
方安歌搓了搓手,知道眼下是个机会,吹牛要适合而止,思来想去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黄所实话实说,“我有个朋友在大富豪洗浴,领班,看他能不能帮我安排下,大富豪有网吧,我想当个网管。”
“大富豪”洗浴中心在城隍庙辖区,归派出所管。黄所拿出电话,找了一会儿联系人名录,拨出电话,电话放在免提上。嘟嘟响了两声,对方接了电话。
“哥!有什么吩咐?”对面很热情,语气充满亲人间的无隙熟络与真挚情感。
“齐总,有个事麻烦你一下,我这有个关系,家里孩子六月份高中毕业,这孩子懂电脑,技术没问题,看能不能到你那上班,做个网管啥的?”
“那必须没问题,哥你都说话了,这还算啥事儿!我这网管一个月八千,技术好我再给他加一千,哥你这是帮我忙了,最近还真缺人,现在来都行,今天就能安排他上班。”
“有住的地方没?”
“哥,我这澡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吃的住的免费。妞都免费,不过那得他自己泡。”
“你注意点,最近抓的紧。这事儿就这样。”
“好的哥,你让他随时来找我。”
按了电话,黄所对方安歌说,“你要去的话,直接找他们老总,齐昊,上面一个日,下面一个天,日天昊。齐日天,人还挺讲究的,去了好好干,别给人惹事。”黄所想了一下,“真要有人欺负你,事情不大自己扛,扛不住你来找我。”
方安歌点头。心里热乎乎的,把黄世忠以前逮他,电棒往脖子上按的茬翻篇了。做人就得这样,恩是恩,仇是仇,黄所面冷心善,仁义!
“一天到晚净特么这些屁事。”黄所对他说,“学校那边我也帮你走了一趟,把情况跟学校说了,原来是要开除你的。工作的事儿不急,你把这学期上完,高中毕业证要拿到手,没高中毕业证你就是彻底的文盲。计算机要考证的话,你也都考上。这年头没证不行。”
“谢谢老叔。”方安歌发自内心地说。
服务员手脚麻利地上了菜,这指定是加塞了,外面那么多人排队。吃饭的时候,方安歌想起一件事,“对了叔,前面那个李辅警从你办公室出来,骂你了。”黄所筷子窒了一下,继续夹地三鲜。
两人再没多话。方安歌呼哧呼哧扒拉完一盘白皮面,感觉不够,又要了一盘。黄所吃完了,对他说,“你先吃着吧,我回去了,帐你结啊?”
“我结,我结,回头请老叔吃海鲜。”
黄世忠没理他,抽纸擦嘴,戴上帽子走了。方安歌送到包间门口,目送黄世忠下楼。
吃完到柜台结账,没有手机,方安歌脖子一昂,对老板说,“刷脸”。老板拿起POS机,对他脸咔地刷了一下,“诚惠,八万二。”
方安歌愣了,问道,“多少?”
“八万二。”
“搞错了吧?就俩酱猪蹄,地三鲜,三盘白皮面。”
“嗯。”老板点点头,“不是还有前面客人打包的独头鲍,金勾翅?”
懂了。方安歌接过POS机,点了确认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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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饭馆,方安歌就近找了个银行柜员机,输入银行卡号,查了下余额,18076.5元。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没有什么怨气。黄所毕竟不是自己亲爹,二级警司,那么大的领导为他这点事跑来跑去,不说感谢,茶水钱总得有。再说他本来就没指望能有这笔钱,心理预期为零,结果自然愉悦,幸福的秘诀就是凡事不能往多里想。
在街上走走逛逛,找到一家联通营业厅,进去掏身份证补办了张电话卡。又到旁边通讯商店,买了个二手菊花牌薄膜柔性手机,这种手机也可以圈到手腕上,不过那样看上去有点傻,容易出汗,他还是喜欢揣兜里。手机背后卡槽贴上薄膜型电话卡,他先给党子杰打电话。
党子杰正在睡午觉,接到电话,看了看来电显示,吓了一跳,立马清醒,“我草,你越狱了?”
党子杰一直以为没有音讯的方安歌是被抓了,孤儿院为此还开过思想教育会。前两天琢磨着到哪打听一下,关在什么监狱,按时间算也该判决下达由所转监。为此还省吃俭用,孤儿院每月给的五百零花钱,他平时花的不多,也存了三千块钱,准备到时候打到方安歌监狱饭卡上。
党子杰也在铁山七中上学,跟方安歌不是一个班。他是个奇葩,喜欢学习,这在铁七中属于另类。业余爱好是解题,别人到网吧是开黑打游戏,他是看数学题,为此网吧老板娘说了,你来上网免费。班上认真学习的同学不超过五人,他是其中之首,年级考试回回第一。
“嗯,越了。帮兄弟一把。”方安歌语气沉重、压抑、穷途末路,充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还带点惶恐不安。
气氛感十足。
“你在什么地方?抓紧说,然后把手机扔了。关机没用。”党子杰沉着冷静。
“城隍庙门口,我等你。”说完方安歌就挂了电话,独自嘿嘿。嘿嘿嘿。
大概半个小时不到,党子杰出现在城隍庙前,假装看摊位上的俄罗斯套娃,工艺摆件,假古董什么的,眼角四下漂移,寻找方安歌的踪迹。
方安歌从门柱子后面走出来,俩人隔了十来米远。党子杰看到了方安歌,彼此对了个眼神,方安歌又抬脚进了城隍庙。党子杰溜溜哒哒,假装看了几个摊位,好像要找什么物件的样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入城隍庙。
城隍庙有三进院落,前两层都是卖古董文玩,名人字画,邮票火花,合成蜜蜡之类的商铺。这种地方卖真古董的也有,不过不会摆出来,交易也多以圈内为主,不是这个圈的人,肯定会被吃生。方安歌在二层院落门前停留了一下,等党子杰看到他,又往里走。
党子杰是背着一个运动包来的。方子安在第三层院落等他。这院子没什么人,主要用做前面商铺的库房。
党子杰过来,二话不说狠狠抱了方安歌一下。
“你特么憋说话,你说话我知情就是同案犯。”党子杰放下背着的运动包,说道,“里面有吃的喝的,一套运动服,帽子口罩。银行卡里面有三千块钱。你步行到日本区,那边没监控,买辆自行车,从大弯那边的村子里骑出城去。别坐车,坐车肯定被逮住。自行车一定要买,美乐电影院你知道不?旁边有家运动器材店,里面有自行车卖。千万别去偷,二手的没几个钱。安全了跟我说一声,我新注册了一个邮箱,到时候你往邮箱发信。每月我给你往卡上打钱,以后有钱了你再还我。”
“杰子,你听我说......”
“啥都憋说。你说了我咋整?我特么不高考了吗?我得陪你进去!”
党子杰气呼呼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其实他很开心,方安歌就是他的亲人。
行,不说就不说。方安歌笑的开心。
“我走了。快上课了,我得跑着去,不能迟到,不能被人怀疑。我得有不在场的证据。”党子杰说完,又狠狠抱住方安歌,“保重!”说完撒腿就跑。
党子杰走了,方安歌把运动包打开,先找出银行卡揣兜里,又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咚咕咚喝半瓶。包的夹层还有一张纸,纸上面还有个邮箱地址。他记忆现在非常好,看一遍就记住,然后把纸片揉吧揉吧撇掉。
现在可以给张千里打电话了。
嘟嘟,嘟嘟,嘟嘟,电话终于接通了。那边传来压低低的声音,“我草,你怎么跑出来的?”
“特么说人话,什么叫跑出来?我是派出所黄所长亲自开车接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