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宫之后,匆匆给慕茗道了谢,又吩咐婢女给倾心带了个口信,报了平安,便以累了为借口,早早闭门。
沐苍殿内,烛火幽幽,思嘉一人坐在案旁,案上放着一张文碟,赫然是离开临安的出城文碟。
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每一个字,从小苦练书法,模仿字迹尚不大难,只是这官府印章……
罢了,这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还需慢慢筹谋。
思及此,思嘉抬手,将这一纸文碟投入烛火之中,看着它在眼前化为灰烬。
然后,随手抽出案上的一本书籍,细长的指甲划开书籍封面,将稍厚的封面一分为二,手指轻轻探入,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张。
将纸张摊开,铺在案上,上面酒肆亭台,客栈店铺,无一不缺,竟然是整个临安城的建筑图。思嘉提起笔,时而思索回忆,时而提笔修改,天色渐渐泛白,一幅崭新的图画也慢慢形成……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两日,这天,宣正殿的太监忽然来到沐苍殿传旨,说是天庆帝让思嘉赶快过去。
心中“腾”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天庆帝平日里对她视而不见,从未召见过她,更别说让自己踏入宣正殿,那可是平日里他处理公务的地方。
如今贸然宣旨,难道,真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跟他说了什么?
心里虽然打鼓,可思嘉面上依旧一副淡淡的神色,冷静地欠身行礼领旨之后,便跟着太监去了。
宣正殿内,一袭朝服的天庆帝慕承正坐在案前,冷眼看着笔直跪在殿前的少女。身形窈窕,容貌无双,却又不乏勃勃正气。她长得很像她的母亲,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亮如明星,傲然淡漠,好像能看穿一切,又好像蔑视一切。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却是天庆帝最讨厌的一双眼睛。只要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你,那犀利的目光就好像能洞穿一切,让自己感到羞愧、胆怯,无地自容。
“你可知朕宣你来所为何事?”他漫步走到她的面前,语气阴森。
思嘉依旧一副冷冷面容,从容答道,“不知!”
她低着头,并未看他。可他似乎依旧能想象到,那双眼睛中的不屑和鄙夷。
“不知!”他怒火中烧,“啪!”地一巴掌,打在少女娇嫩的脸上,一瞬间,白皙的脸颊便红肿了起来,“孽障,你可知你犯了弥天大错?”
弥天大错?少女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缓缓抬起头,眼中是疑惑和不解。
这时,殿外传来内监通报,“陛下,北梁煜王和六殿下求见。”
天庆帝理了理衣衫,一抬手,命令道,“宣!”
内监领命退下,不久之后,再次听到开门的声音和清晰的脚步声。
“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如此放荡不羁的声音,此刻却听着那么熟悉。思嘉惊愕地抬起头,一张绝美的俊脸上勾勒着一丝坏笑。没想到,自己那天晚上击鼓暗算的人,竟然是北梁鼎鼎大名的煜王——苏漾。
心间暗叫不好,早知来的是这么重量级的一个人物,自己就不应该冲动出手。如此,自己会武的秘密是不是就藏不住了?
“煜王出访我国,是我们的荣幸。小女顽劣,竟将您错认成贼人,是在罪该万死。”天庆帝立马换了一幅面孔,对着苏漾奉承地笑着。
“哟,这是怎么了?”苏漾并没有回应天庆帝的阿谀,而是将目光投在跪在地上的思嘉身上,眼里口中满是心疼,“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肿成这个样子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药膏抹在手上,亲自细心地敷在思嘉红肿的脸颊上。
他的动作快速却轻柔,来得猝不及防,思嘉甚至不知该该不该躲开。
指尖微微发凉,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草香,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有一种莫名的温暖。许是药膏真的有效,一瞬间,脸颊真的不再疼了。
“放心,我这个药膏可灵得很,不出一个时辰,你的脸一定恢复如初。”说着,拉起她的右手,将药膏塞到她手中,“这个送你了。”
原本,是应该向他道谢的。看着眼前人闪亮的双眸,她樱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没有出声。
“放肆,煜王好心赠药与你,你竟连谢都不道一声。”慕承丝毫没有计较苏漾忽略他的无礼,反而朝思嘉喝道,“你母亲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礼仪的吗,教的你如此无礼!”
母亲,想到母亲,思嘉心间一痛,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很快,又将涌上的情绪压制下去,摇了摇嘴唇,依旧没有出声。
“父皇,此事不关九妹的事情,是儿臣……”慕茗看着一言不发的思嘉,不由心疼,连忙求情。
“你闭嘴!”慕承神色有些慌乱,“又不是你叫来暗卫,你瞎认什么罪。”
如此明显的偏袒,思嘉嘴角一抿,神色依旧平静,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这就不对了。”苏漾这时插话道,“把我抓起来的,又不是这位美人,为何要责罚她?”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可叹可叹,本王平日里,可是最怜惜美人的。”
“这……”一时间,慕承有些无措,显然,他并不想把得罪苏漾的罪名安在自己儿子头上。
“是思嘉的错。”一直无言的少女终是开了口,秋水明眸泛着丝丝血红,眼里只有平静,没有委屈,更无悔意,俯身一拜,“是我有眼无珠,没有认出煜王殿下。是我小题大做,叫来六哥的暗卫,让煜王受苦,一切罪责,女儿一力承当,与六哥无关!”
若不是自己要打探路径,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思前想后,这个罪过,却是是自己惹出来的。本就已经利用了他们,何必再让他背负一条罪名呢?
“九妹!”慕茗不安地叫了起来,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一直低着头,并未发现,一旁的苏漾眼中,拂过一丝心疼。但仅仅一瞬,下一刻,又是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无妨无妨,女孩子,多个心眼总是好的。再说了,落在这么个美人的手中,受那点罪太值得了。”
“哈哈哈,”慕承松了口气,对着苏漾赞道,“煜王果然大人有大量。”然后,又对着思嘉呵斥道,“还不起身,像煜王道谢!”
“是!”思嘉平静地站起身来,面对着苏漾,秋水般的明眸中似有涟漪拂过,只见她朱唇轻启,刚要行礼,一双温热的手掌握住她交叠在前的双手,“免了吧!”
他的动作有些急切,声音却悠然依旧。只是,这样的动作在外人看来,难免轻佻。
思嘉眼中浮过一丝疑惑,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抽回他握住的双手。
他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容,不似刚才的无赖,慢慢咀嚼着,“思嘉,你的名字很好听。”
“多谢王爷。”她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如同所有温顺的女子一般,接着,又转过身对着慕承行了一礼,“父皇若无事,女儿先行告退。”
慕承不耐烦地冲她挥挥手,“去吧!”
“是!”无怒无惧,无悲无喜,她最后对着所有人行了一礼,快步告退,
走出大殿,她依旧低着头,默默前行,脚步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宛然一幅正派公主的模样。只是,无人看出她眼中的讥讽:原来只知道天庆帝昏庸,却不想还这么懦弱。北梁煜王已经送到手中,他不但不知道加以利用胁迫,反而对他毕恭毕敬。
忽然,她停下前进的脚步,抬起头,打量着四周牢笼一般巍峨的宫殿,一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浮上心头:大渝,还能存在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