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怕你呢。”她也受过欺负侮辱,她也不曾原谅那些曾经以取笑她,欺负她为乐的人。如果那些人真的触及她的底线,也许自己下手会比苏漾还狠。好在,天庆帝也并非完全没有优点,他喜欢自己儿女纯洁良善如慕茗倾心那般,所以他的子女为了讨他欢心,多多少少会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再加上自己越发不起眼,也越发不值得他们欺负。
和他比,自己还算幸运吧。至少,娘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而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也比他的要好得多。
想到这,心里不由泛起丝丝疼痛。苏漾也就比自己大了几岁,可他的历经,仿佛是自己的好几辈子。
“我的嘉儿最勇敢了。”苏漾安下心来,接着往后讲,“开始习武,伪装就越发艰难。不能练得太差,这样会被皇后嫌弃;也不能练得太好。叶家是武将世家,牢牢掌握着兵权。武艺太好的皇室子弟容易被他们忌惮。可偏偏,我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习武两年,大哥已经全然不是我的对手。要知道,他的武艺,是皇子中最优秀的。可最优秀的,也不能比过叶家子弟。所以每次比武,我和大哥都会‘大败’给叶家子弟。
后来,大哥登基后,我借口提升刀法入了军营,皇后同意了。她的父亲叶老将军掌管了大半个北梁军队。皇后的打算是让老头提携一下我,可以混个不大不小的军职,既对哥哥毫无助力,又可以在叶家的掌控下,看起来还深受叶家恩惠。一开始,我也极力奉承这位名义上的‘爷爷’,总给他送些好酒好肉好药。这老东西戎马一生,可就是酒色二字,怎么也戒不掉。所以我每次都会偷偷在他酒里下点东西,不到半年,他就死在军妓身上。”
“他不是中风吗?”
苏漾嗤之以鼻,“那不过是为了名声好听,对外才这么说。”
“那你的药怎么来的?”按理说苏漾他们的行程都应该在皇后的掌控之中才对,总不会是皇后想害死自己亲爹吧。
“走之前大哥给我的。大哥说了,酒本来就有让人兴奋的效力,一次少少放一些,军医也不会察觉。况且,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要靠这个‘爷爷’在军中站稳脚跟,谁也想不到我会这么下手。”
是啊,谁会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除掉对自己有利的人呢。他们两兄弟走一次至少要看百步,布局布得太早了。
“那叶小将军被匪徒所杀,也是你的手笔。”思嘉已经得出肯定的结论。
“老头子好酒色,儿子就贪财。其实那次哪有什么山匪,不过是他想问大哥要钱的借口。只是有几家百姓东西被盗,只需要抓个小偷而已。他倒好,为了增加开支,硬是召集军队轰轰烈烈进镇剿匪。既然他那么喜欢剿匪,我们索性扮成匪徒在路上伏击,顺便把他剿灭了。”
好吧,还真是人为财死。按理说叶家家大业大,这叶家公子不至于眼皮这么浅啊。看来叶老将军去世后,他们家族的人没少被打压,钱财也没少往外散。再加上苏漾那几年军功不断,他迫不及待想要给自己的功勋上多加几笔,才会走出这么愚蠢的一步。
做人真的是太难了,不能太急躁,也不能太短浅。不能太贪心,也不能太淡泊。活下去,生存下去,说得好像很简单,可真正去做的时候,才知道,那有多艰难。
“叶家大厦已倾,北梁局势稳定,接下来,就该轮到大渝了。”苏漾也不避讳,接着往后说,“为了探查大渝实力,也为了防止叶家狗急跳墙,联络大渝里应外合,我乔装前往大渝,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你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错误的决定,思嘉在心里暗暗吐槽,脸却不自觉发红。
“一路上,也清理了一批叶家偷偷派出的爪牙,抢在他们之前来到临安。本来我也琢磨,要不要自报身份,见见你父皇,或者见见其他一品大臣也好。结果你六哥倒是高调,独自驾着皇家马车,路上人一见到就纷纷避让,我想不注意都难。”
天子脚下,多的是王公贵子。百姓懂得看马车避让也很正常。六哥估计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盯上,为了她和倾心的安全,自然高调一些才好。
“本来我只是想探探天庆帝最宠爱的六皇子,谁知道刚好遇见两位佳人算命,有一个还是我命定的皇妃,我当然要好好勘察一番。”
听到这,不大相信命运的思嘉也不得不感慨: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如果她和倾心没有在那天出城,如果他们没有遇上那个算命先生,如果慕茗没有那么高调出行,那现在的她,会不会依然在那个小小的宫殿里,算计着怎样逃出那座牢笼。毕竟,巍峨的皇城可不是平日里偷点食物炭火那么简单,一旦被发现,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思嘉也说不清。
更何况,出了皇城,还有临安城。路线不熟盘缠不够,能走多远都尚未可知。
这样说来,自己还真是幸运!
“我的王妃是只狡猾的小狐狸,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出手就把我送进巡防营大牢。要不是我的老丈人够胆小窝囊,我还真不一定出的来。”
一定出的来的,就算天庆帝胆大一回将苏漾关押起来,苏晔恐怕只需要送两幅名家字画就能把他换回来。毕竟用字画换国土这么荒唐的决定他都做出过。再者说,天庆帝也没有理由扣押苏漾,毕竟两国全然没有撕破脸皮,贸然扣押反而给了北梁开战的借口。
只不过,当初他踏入大渝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以命……换战。
等等……不对。思嘉蓦然摇摇头,发现自己忽略了重点:谁是你的王妃,谁是你老丈人!
看着眼前羞恼发窘的少女,苏漾如同恶作剧得逞一般,笑得灿烂。可一激动,胸腔涌过一股气流,又呛得他直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反正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
“小狐狸不知道,在宣正殿她红着眼睛给我道歉的时候,我就心疼了。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心疼别人。”苏漾没有理会她的劝阻,继续叙说,只是声音微弱了不少,“后来慢慢接触,发现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想逃离牢笼的野兽。他心疼她,就像心疼以前的自己。他想靠近她,接近她,甚至……亲近她,这时候,他想起娘很早很早以前说过的——心仪。”
这是……表白吗?思嘉只觉双颊烫的厉害,好像她才是发烧的那一个,心间勇气阵阵波涛,酸酸涩涩,又甜甜蜜蜜。
“嘉儿,我有一万种方法引出叶家底牌,但是,我也会害怕,害怕……我还没出手,你就逃开了。我从来没想过利用你,我是真的……喜欢你……”苏漾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发白地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有再说出任何话。少年耗尽了仅有的精力,终于还是抵挡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倦,沉沉睡去。
“都已经这么累了,何必逞强呢。”少女纤纤细指抚上他发烫的脸颊,指尖冰凉让他滚烫身体有所缓解。
“嘉儿,能不能不走。”他想发问,却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思嘉心中泛起五味,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苏漾喜欢自己吗?真的喜欢自己吗?以前她也这样暗暗问过自己,理智告诉自己那不可能,一定有阴谋。可脑子却总不听使唤地去相信。当她以为他只是利用自己引出叶家,自己是愤怒的,生气的,同样,也难过,辛酸。
细细算来,这一路,他对自己真的是无微不至。他准备的水袋,里面永远是热度刚好的温水,哪怕是宿在村店不着的野外。每天的食物,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她会按时送上,热的提醒自己烫,冷的,也会揣在怀里捂一会再拿给自己。但凡宿在客栈里,总会有备好的热水洗去赶路的疲惫。天一冷,就会婆婆妈妈叮嘱自己多加衣。
从小到大,没人这么关心过自己,包括娘。
那我呢?我喜欢他吗?
娘从小教会了我那么多,却从来没有教我,什么是喜欢,什么才算喜欢一个人。
如果,他真的让我留下来,留在他身边,我会答应吗?
又或者,我离开他了,会难过吗?
会吧!会的!
“苏漾,也许……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