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很多的筵席,唯有在终南山的一次全羊宴,虽然已过去很多年却依然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初夏的晌午,我巡游到了终南山的狼啸峰,突然从山峰下面传来了阵阵凄厉的山羊叫声,声音细嫩像是刚出生不久的羊羔。
弱肉强食是大山生灵的唯一的生存法则,这里没有人间的法规条律,它们也无需背负道德的包袱,孱弱的山羊被野兽吃掉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这种司空见惯的杀戮我本不想理会,可是随后传来的几声山羊的叫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隐约猜到下面发生了什么,在好奇心或者说的悲悯之心的驱使下我让金乌降落到山脚一块大岩石上。沿着山路循着那凄惨且越来越弱的叫声我走到一个山洞前。如我所料,一只大山羊被一只老虎摁在地上咬住喉咙,还有两只小虎在旁边张牙舞爪。鲜血染红了山羊洁白的羊毛,它的脖子几乎要全断掉,它的眼睛充满了恐慌,它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微弱,然而它依然在用尽一生的力气叫唤。它涣散的眼神盯着面前的一棵枣树,枣树下站着一只很漂亮的小羊羔,它那么小,那么弱,它的身体在颤抖,它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见到我走过来,老山羊不再叫唤,它节省下力气用一种满是渴望与祈求的眼神看着我。我摇摇头,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的走到枣树下,把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羊羔轻轻抱进怀里。看到自己的孩子安全后,老山羊终于闭上了它已经没了光泽的眼睛。山林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母老虎喉咙里发出来的呜呜的声音和它的两个孩子打斗声玩耍声。
怀抱羔羊,我跨着金乌飞上天空。在洁白的云朵下我看到离此不远的一个小山坳里有户人家。我猜测这对山羊母子是他们家的,于是让金乌落在他们家大门口,此时正好柴门打开走出一个庄稼汉子,他看到我和金乌吓了一跳,就要退回院子把门锁上。我赶紧拦住他说明事情来意,我问他,“这小羊羔是你家的吗?”。
庄稼人憨憨的说道,"你看他肚子下面是不是有撮黑毛"。
我把怀里的小羊羔翻了个身,果然在它肚子下面看到不多的小撮黑羊毛。既然已经确定是他们家的了我也不需多留,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后我转身带金乌要走。庄稼汉子却跳过来把我拦住,拉着我的胳膊一口一个大仙要我留下吃饭,我挣不过他,不得不答应留下来。那人又从屋里拿出一张凳子放在院里给我坐着,然后自己就出门去了。
过了许久,约莫有小半个时辰,院子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庄稼汉提着一个篮子走进院子,他抱歉的朝我笑了笑,"买了些作料,让您久等了",我笑着说没什么。他烧上一锅水后转身去了后院,接着我就听到一阵阵山羊的惨叫声。我心里一惊急忙跑过去看,就见男子左手里一把血淋淋的尖刀,右手一只被鲜血染红脖子的小羊羔。小羊羔咩咩的叫着,它的眼神逐渐的涣散,身体无力的垂下来。看到我来它停止了叫唤,四目相对,一种怨愤从它眼中刺进我心里。
我们同时闭上了眼睛。
我想离开,但是没有走成,主人的热情让我无法拒绝的留下来。庄稼汉的手很巧,小羊羔的每一个部位他都非常精细、非常合理、恰到好处的处理了,没有一点点的浪费,那怕是一滴血他也收进罐子里。
“你很熟练”,我说。
“山前山后,红白喜事,那有不吃羊肉的,吃羊肉怎么能不找我。在这大山里,做羊肉再没有比我做的好的了”,他说,“狼啸峰的羊肉远近闻名,秋天打个秋膘、冬天喝个小酒乐呵乐呵再没有比羊肉合适的”,从他的语气里看的出他非常的骄傲,为自己的家乡也为他的手艺。
匆匆吃过一顿全羊宴后我就离开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干过把羊羔送进人手里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