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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经理带着一位同事,按照我告诉的地址,顺利地找到了燕子家,他们还拎着水果和牛奶。我向他们介绍了燕子,那位经理对燕子说:“哎哟,要是不介绍,我们都看不出您是刘总的同学,您这样子好年轻喔,当年肯定是校花来的,难怪刘总要千里迢迢来找您。”
那小子真会说话!燕子被夸得红了脸,连忙招呼大家坐下,上菜喝酒吃饭。
吃饭时,我向那位经理介绍了我们项目的基本情况和大致的组织架构形式,以及各种人才需求计划。那位经理说:“一般管理人员的招聘没问题,我们人才库里有很多投寄简历,明天就可以推荐人员面试,但对于高管职位的招聘,需要省城的总公司协助才行,那边有高级猎头服务,可以找到比较可靠的人选。”
“那招聘费用怎么算呢?”我问。
那位经理说:“您是我们邹总的老朋友,一般管理人员的招聘,我们不收取您的费用,这算是代表邹总对您项目起步阶段的支持。我建议等项目正式运营时,您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分公司的劳务派遣和劳务外包业务,这种合作形式既不会增加您的用工成本,又能有效防范用工方面的一些法律风险。”
“嗯,你这个建议挺好,我们的项目有很多板块,像康养中心、汽车营地、儿童娱乐中心、摄影基地、采摘园等等,以后可以分业务板块与你们开展人力资源合作。那你说的高级猎头这一块,费用怎么算呢?”我继续问道。
“简单地说,这个相当于是到别的企业帮您挖人,首先需要您这边的年薪待遇高于人家所在的企业,不然人家不会来。至于我们的服务费用,一般是按其年薪待遇的25%左右收取。”
“我建议猎头服务这一块,暂时等等吧,我们向老板汇报一下再说。当务之急,你们能否先帮我们把一般管理人员招聘到位?”燕子插话说。
“可以,请刘总明天上午把面试地址发给我,我们通知人员过去面试。”
“好,非常感谢你们,为我们的后续合作干杯!”我举起酒杯说道。
客人走后,我和燕子收拾完桌子,下楼去散步。又谈到招人的问题时,燕子说:“猎头服务这一块,我不太赞同。你看啊,那些所谓的职业经理人都是冲着高年薪来的,他们对企业的忠诚度完全取决于年薪的高低,能否对企业今后的长远发展担当起责任,这个难说。还有他们真正的学识才干,没有一年半载怎么看得出来呢,虽说人力资源公司可以在一定期限内包退包换,可是公司耽误不起时间呐。”
“嗯,你这话有道理,不过,这么大的项目和投资,没有一支专业的骨干团队来操盘也不行啊。”我忧心地说。
燕子拍了拍我肩膀:“诶,袁领导不是在家养病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问问他有没有兴趣过来帮忙呗,他在政府部门工作多年,又当过领导,协助管理这个项目肯定没问题,关键是人也信得过呀。”
“行,我先征求一下何老师和他爱人的意见后,再联系袁领导吧。”
“还有,你不是说过,当时的浦生公司聚集过一大批人才,公司解散后,有些人就留在当地了吗?你想办法联系看看,有合适的就向何老师他们推荐嘛,这些人也是知根知底的呀。”
“哈哈,看不出来,这些年你进步挺快的啊,看待问题和分析问题都不一般了。”
“少耍嘴皮子,你记得把人员面试地址发给那位经理啊。明天周一了,我们都要上班的,早点回去休息吧”
早上,燕子提前做好早餐,又敲门叫醒我起床洗漱。我们吃完后,各自去上班。
按照何老师的爱人告诉的地址,我很快就找了办公别墅。何老师的爱人见到我说:“原准备让你多休息几天的,现在看来不行了,好多事情要做。今天的人员面试就由你负责吧,录用后的人员就交给我,我来临时安排工作,像这些办公用品摆放、文印设备安装、网络通讯等等,都要尽快到位。”
“好的,这两天我就把人员录用落实好。”结合燕子的建议,我顺便向何老师的爱人汇报了关于高管人员选聘的途径和办法。她认为燕子的想法比较符合实际,表示赞同,还说燕子应该是一位知性女人。
浦海人力资源分公司的经理很给力,三天之内向我推荐了二十多名应聘者,每个岗位都有三名以上的候选人,通过筛选,公司所需的一般岗位人员都确定了。此后,由何老师的爱人安排他们整理办公场所和分派一些临时性的工作。
我根据项目规划纲要和产业单元,把阶段性的工作按时间节点逐一分解后,再分步拟定了具体的工作计划。这样,政府批文下来后,项目建设即可全面启动。
我抽空和袁领导通了电话,他说浦海市是个好地方,他想先了解项目情况再说,要我把资料发给他看看。他另外告诉我一件事,董总因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提前释放了,目前在桃阳市一家企业打工。我说这是个好消息,等有时间我再联系他。
根据燕子的建议,我想办法联系上了一些曾在浦生公司做过建筑、设计、预算、物业等高管职位的管理干部,并与他们进行了初步接触。大家听说是何老师开发的项目,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且十分乐意加入项目管理团队。
这天,我在办公室草拟公司组织架构设计和人员配置方案。二哥突然打来了电话,他说母亲病危,让我速回。接到电话,我愣住了好一会儿,按照习俗来说,母亲属于高龄高寿了,这一天迟早会来。但作为子女,我总希望她能年复一年长命百岁,因为我已习惯了她的叮咛和慈爱,这是世间无可替代的温暖,不论我多大年龄,在她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
我噙着泪水,迅速订了机票,再给何老师的爱人请了假,赶回燕子家收拾行李。
路上我打电话告诉了燕子这个消息,燕子问了我的航班时间后,要我在家稍等一会儿。我前脚刚到家,后脚燕子跟着跑回来,她说老家天气已经变冷了,得要带上厚一点的外套和防寒内衣才行,这些衣物都是她帮我翻晒后存放在柜子里了,担心我找不到地方。见我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样子,燕子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她利索地帮我收拾好行李。
临出门,燕子挽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说:“路上不要心急,平安顺利到达,我在这边等着你回家。”
我们俩走到小区门口,燕子目送我上了的士。到了机场过了安检,手机收到了燕子发来的信息:我回家时,取了两万元现金,放在你的行李箱了,算是我对老人的一点孝心。你回去后注意保暖,别冻感冒了。
我看着手机里温暖的文字,祈盼远方病卧在床的母亲也能感受到这份幸福,减轻一点病痛折磨。我给燕子回复了一句话:恋心不变,家在浦海!
到武汉机场下了飞机,风雨交加,寒风刺骨。我在机场洗手间换上了厚装,出站后换乘机场大巴赶回桃阳市,天黑时分,我到了大哥家。
大哥大嫂、姐姐姐夫都在我前面回来了。母亲在房间里躺着,二哥和姐姐坐在床边,我俯下身子轻声叫唤母亲,她缓缓睁开无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嘴唇无力地翕动了一下,随后又合上了深陷的双眼。她白发苍苍,面容枯黄,身形如柴,与我上次见面判若两人,母亲是在我的不知不觉中老去的,我总以为时光长远,未料到母亲已快到终点。此时的她已无法言语,我转头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二哥说母亲发病有好几天了,茶水不进,专程请医生来家里看过,医生说母亲年老体弱,多脏器功能衰竭,这是自然衰老,回天乏术了。
大哥是一家之主,他在考虑母亲的后事安排。我和姐姐、二哥轮流照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母亲。我见二哥眼睛布满血丝,精神疲惫,便劝他去旁边歇息一会。
姐姐盯着母亲,自言自语地叙说着幼年的往事和母亲的艰难岁月,我也在回忆着记事年龄时,母亲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在我们弟兄姊妹中,我与母亲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最短,自父亲去世后,我就跟随大哥大嫂生活了。等到回城成家立业,母亲却因为过分疼爱我而与儿媳关系不和,不愿意在我家久住,我只是偶尔到大哥家来看看她,而后我又远赴浦海市打工,回家与她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她在等待与期盼中重复着一年又一年对幺儿的惦念。我也是母亲养育的儿子啊,可是我尽了多少孝心呢?都说养儿能防老,真正做到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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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说母亲最牵挂的是我,她每次与母亲电话聊天时,母亲说着说着就聊到了我,她说我从乡镇调到城里工作,再成家立业,一路走来不容易。我离开桃阳市后,她总担心我在异乡的平安和冷暖,还有工作是否顺利?她愧疚给予我的母爱太少了。
姐姐边说边流泪,我看着紧闭双眼母亲,也不时潸然泪下。突然,母亲的眼角溢出几滴眼泪,我赶紧擦拭,眼泪是热的,但她的皮肤没有了一丝热量,我凑到她的鼻前,久久没有气息。母亲在凌晨时分悄然离去了。
姐姐嚎啕大哭,大哥大嫂和二哥他们闻声都过来了,大哥一边要我们分头通知各自的子女,一边招呼姐夫和二哥布置灵堂。姐姐为母亲擦拭了面容,梳理了头发,我为母亲穿上了寿衣,当我触碰到母亲那萎缩干枯的身躯,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给女儿发送了信息:爷爷早逝,现在奶奶也走了,爸爸从此没有了爹娘。
大哥说我们家族没有达官显贵,也没有富豪老板,不要打脸充胖子,大张旗鼓搞什么热闹仪式,就让母亲清清静静的离开。老家的亲戚等过后再电话告知,这无关见不见最后一面的问题,老人去世是正常的事情,没有必要呼朋唤友集体致哀。大哥已近古稀之年,他说话很直接也很现实,他说我们四姊妹都天各一方,如果现在接受了亲戚朋友和左右乡邻的帛金,以后怎么还情?总不能为了弥补人情,每次都千里往返奔波吧?一旦忽视了怎么办?人情大于债啊!那母亲在地下都会蒙受骂名。
第二天,孙辈的子女都赶回来了。余红和女儿一块过来的,余红问我母亲送葬后的酒席怎么安排?我说不收任何人的帛金,没有安排酒席。她说她先前送了很多的人情出去了,她把消息告知同学和朋友后,人家把帛金都交给她了,怎么办?我说你自己安排人家去吃饭吧,我不参与。
母亲火化后的骨灰送往西河镇与父亲同墓。灵车路过村庄时,大哥提前安排老家的亲戚在道路两旁摆满了鞭炮,那一声声的脆响刺痛着我浑身的肌肤和神经,我抱着母亲的骨灰心酸不已。
安葬好母亲后,我把燕子给的钱交给大哥,对他说二哥手头不宽裕,姐姐已是外家人了,母亲的丧葬费只能由我贴补一点。大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勉强收下了。
按照大哥的意见,母亲刚去世,我们都要在家呆几天,我也留在大哥家住宿。大嫂觉察到我与余红的关系似乎有些异样,便问我怎么回事?我对大嫂说了实情。大嫂长叹一声说:“有些事我们也不清楚,不方便过问和干涉,你要照顾好孩子,也要保重自己。”
袁领导打电话我,说想谈谈浦海项目的事。我说我回到桃阳市了,可以见面聊聊。袁领导问我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说见面再说吧。
晚饭时,我对大哥说我要出去吃饭,大哥说我们有孝在身,不能随便进人家门的。我说在餐馆吃饭。
到了袁领导约定的餐馆,没想到董总也在,我和他握手打了招呼。他原来的三七分发型剪成了平头,脸上皱纹明显增多,人很清瘦但精神尚好。
袁领导问我:“没听说你要回来呀,怎么回事?”
“我母亲去世了,前天已经下葬,我大哥说丧事简办,所以没有通知亲朋好友。”我回答说。
“哦,这样啊,那就节哀顺变吧。老人嘛,这是顺条路。”袁领导安慰我说。
“你还好吧?什么时候出来的?”我向袁领导点点头后,问董总。
董总的手在脑袋上摸了两圈,不好意思地说:“有小半年了吧,刚回来时,还是有些不适应。现在和老婆在同一家企业干活,勉强维持生计,两个孩子也都中途辍学出去打工了。谢谢你当时寄钱给我啊。”
我摇摇手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袁领导接过话茬说:“今天就是想和你聊这事啊,我看了项目的规划设计方案,不错!符合当前的农村产业政策,运营思路和盈利模式是可行的。我对这个项目很有兴趣,但我是体制内的身份,角色转换可能需要一个过程。关于董总呢,我有一个想法,能否把他一块带过去,他虽然做生意失败了,但毕竟做过老板,在经营管理上还是有一些实战经验的,再加上前几年他在狱中一直坚持学习企业管理方面的知识,思想观念并不落后。”
“我们是同学,又是多年的知心朋友,董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我始终记在心里,我肯定想帮他。不过我得先向老板汇报,并征求他的意见才行。”我对袁领导说。
“没事没事,也不能太让你们为难,看人家老板的意见吧。”董总边说边站起身为我和袁领导添酒。
袁领导遮住酒杯说:“够了够了,我都好长时间不喝酒了,今天是我们弟兄相聚,我才表示表示。”
“我对你前面所说的角色转换,还有点不太明白?”我问袁领导。
袁领导停住手中的筷子说:“组织上对我们到企业任职是有明文规定的,但我可以去浦海市疗养身体,以顾问的形式协助项目建设。如果你们老板觉得我‘顾问’得还可以,真心实意留我,我再回来办理相关手续。”
“呵呵,还是你精明啊,进退都想好了。”正如燕子所说,袁领导是一个做事稳妥的人。
吃完饭分手时,我对袁领导和董总说,我返程时会去武汉面见何老师,让他们等着我的消息。
次日,大哥说大家手头都有事情要忙,各自可以返程了。女儿已提前回武汉了,我把姐姐和姐夫送到车站后,去商场买点地方特产,准备带给燕子一些家乡的味道。路上接到何老师电话,他说他在桃阳市区,问我在哪里?我告诉了他商场地址,他要我在门口等一会儿。
很快,何老师的车就到了。他下车问我母亲病情怎样了?我说已经下葬了。何老师“哦”了一声说:“你嫂子这几天在家忙事情给忘了,她昨天才告诉我这个消息,没想到来迟了。”
我递给何老师一支烟:“没事,我们连老家的亲戚也没有通知。”
“你什么时候回浦海呢?”
“我看明后天吧,我原准备到武汉与你见面后再走的,你现在过来了,刚好我把几个事情向你汇报一下。”我把浦海项目的前期筹备工作和高管人员配置的想法,以及袁领导和董总的情况都给何老师作了口头汇报。
“嗯,市里的批文已经发到了区里,我下周回一趟浦海市,把政府部门的衔接关系理顺后,就由嫂子带着你们按计划展开工作,人员招聘这一块根据项目进度逐步补充,包括项目竣工以后的管理和运营团队,原则是以德为先、任人唯贤。你刚才说的这两个人,我看可以先暂时这样安排,由袁把控项目的整体建设计划,做好现场监督、指导和协调,保障项目施工有序推进,不打乱仗。至于董呢,让他协助嫂子管理采购和原材料进出,你还是负责综合事务、品牌宣传策划、对外联络这一块工作。关于其他的高管人选和各岗位的薪资标准,你先做好方案,等我回浦海市时一起敲定。”
“那是不是可以通知袁和董与我一同过去呢?”我问何老师。
“可以啊,你替他们买票吧。另外,你大哥一家回来了,我本应该去看看他们的,但我现在还有其他事,你帮我带点礼品给他们。”何老师说完,要司机把礼品拎给了我。
何老师走后,我连忙通知了袁领导和董总。我们商议后,决定后天一起乘坐动车出发。
返回浦海市的头天晚上,二哥做了一桌子菜,为大哥一家和我饯行,二哥端着酒杯说:“你们明天都要回去了,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浦海,一北一南,我在中间,祝你们一路平安,顺利到达。”
大哥喝了一口酒说:“唉,母亲走了,我们再回来的次数就很少了。我这个房子呢,就先放着,你有空过来帮忙开开门窗透透气,以后我和大姐也要落叶归根的。”
二哥说:“嗯,我会定期过来打扫的,你和大姐在北京保重身体。”
“你们有时间去浦海玩玩吧,我们那边的项目马上就要动工了。”我把何老师的项目情况简单地和大哥说了说。
“那你就不要再东跑西颠了,静下心来跟着何老师好好干,人家待你可不薄,千万不要计较眼前利益和得失。这些年你能有所成绩,不是你有多大本事,是何老师帮你奠定了基础,时代给了你机会。人呐,要知足、要珍惜、要感恩,不要得意忘形,把自己看得了不起。等有时间我和大姐去看看你。”大哥告诫我说。
“是啊,如果没有时代的改革,我和老幺走不出农村,我们沾了改革的光,也感谢大哥大姐把我们带进了城市。”二哥随声附和说。
第二天早上,我与袁领导、董总在桃阳市高铁站会合后,先到了武汉,再转乘动车前往浦海市。
与我当年第一次到浦海市的路途相比,现在的交通便利多了,“和谐号”平稳快捷,明净的大玻璃窗,视野开阔,沿途风景一览无余。我偷偷给燕子发了信息,告诉她,我给她带回了家乡的味道,还有家乡的故事。
动车一路飞驰,舒适且安静,看着袁领导和董总俩人相谈甚欢与喜笑颜开的样子,我想起了多年前我在绿皮火车上的孤寂情形……
半生累,隐居山水,浮名随风散;同门聚,推杯换盏,悄然成云烟;谁伴我, 一世风情,此生长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