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峰顶,陆华年跪在师父的坟前,抽搐的嘴角似有千言万语,却还是被泪水浸湿,化作了一阵哽咽。
寂寥的夜空黯淡无光,微风推着幽静树林发了一声冷漠的叹息。
月儿仿佛有些不忍,艰难地拨开云层,射下了一股温润。
从怀中掏出师父唯一的遗物——一把匕首。
寒铁泛着银光,如一泓清水般映出他英俊的面容,轻轻挥舞,又似惊涛骇浪撕裂了天空。
“师父,那,我就走了......”他呢喃着来到崖边,纵身跃下。
风儿带着他盘旋,鸟群被惊得纷飞,簇拥着在他身旁起舞,远处的城内响起一声鸡鸣,唤起朝阳,温暖了大地。
降落在城外的一处空旷地里,华年整理了情绪,向着城关走去。
经过排查进了城门,他发现一群人正围在墙脚下的一张告示旁指指点点。
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官府下的缉捕令,周围不乏有好事者说些闲言碎语。
“这采花大盗位列天下四大淫贼之中,又仗着自己武力高强,在城内作恶多端了好些日子,多少侠士信誓旦旦地揭榜。哼,不还是被打得铩羽而归吗?”
“哎~据说啊,这恶贼近日盯上了苏家的千金小姐。这不,吓得苏老爷把悬赏一提再提,约各路英雄今日在府中相会,引得附近的有识之士全都想来碰碰运气呢。”
听人们这么说着,华年也看出了些端倪。
惩恶扬善,义不容辞!思忱良久,他暗暗下定决心,走上前去揭下了告示。
“呦,豪杰呀!”“哼,又一个送死的罢了。”“啧啧啧,可惜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小生。”
华年可不管他们如何议论,只孤身沿着街道前行。
越往城中心走去,街景便愈加繁华,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交错林立的摊位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初次下山的少年不由地花了眼。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首饰摊位前,随手捧起一款项链。青葱美玉似是天然雕成的泪珠形状,由银钩金丝串起,散发出翠绿的光泽。
“这位客官真是好眼力,此物乃是我偶然得来的宝贝,名唤‘海神泪’。唉,若不是家中穷困潦倒,我又怎么会把它拿出来卖呢?今日相遇即是有缘,您若是将它买下,送与心上人,可保万事顺心,白头偕老哇......”店家对华年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他听后只好尴尬一笑,奈何刚下得山来,实在是囊中羞涩,正准备将项链放回,却被一只手突然夺了去。
“哎,我先看见的。”一阵甜美的嗓音传来,“多少钱?我买了。”
抬眼望去,面前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孩,细长的眉透着稚嫩,雪白眼眸饱含纯情,淡蓝色的眼瞳充满了娇羞,红唇轻启,勾起一抹浅笑,白皙面颊略带红润,陷出了两弯迷人的酒窝,银发绕着玉颈垂进酥胸,仿如倾泻在星空中的暴雨。
“看什么看!”女孩被盯得有些紧张,又自知理亏,只得羞愧转过头,“就是我先看见的......”
“呵,既然姑娘说是,那便是吧。”华年无心争执,轻拂了衣袖正欲转身离开。
“哎,等等......”女孩似乎瞥见了他怀中的缉捕令,“你是外地来的侠士吧,这榜你也敢揭啊?看你年纪轻轻的,可别轻易送了性命。”
“恶徒当前,怎可惜身呢。在下修行多年,自当以一腔热血惩奸除恶,即便失了性命,也好过庸庸碌碌,虚度此生。”
“呵,真是个傻子。”她芜尔一笑,引得晴空褪去了颜色,“君子不夺人所好,只因这‘海神泪’实与我有些渊源。这样吧,桌上其它物件你随便挑好不好,算我送你的。”
“这.....不好吧?”华年连忙挥手阻止。
“哎呀,少废话,就这个吧,拿着!”女孩随手抓起一件,放进了他的手心。
低头看,这是一束流光剑穗,翡翠圆珠嫩若新芽,银环泛着白光,底端连接的黑色丝线绣了金边,闪动着恍若繁星。再抬头,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唉......”华年只好自顾自地叹口气,将剑穗收进怀中。
兀自向前走了两步,忽闻街角响起一串锣鼓声。
驻足看去,只见前方圈出了一片空地,一杆旗帜上写着八个大字——比武招亲,卖身葬父。
凑着热闹挤进人堆,空地中央有位女子,手持一柄细长软剑,周身已然躺倒了七八个壮汉。
走至近前,呆呆凝望着那白布下的尸首,华年又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姑娘,此物大概足够打一口棺木,再雇几个乐师了,就请收下吧。”华年从怀里掏出剑穗,慢步来到女孩身前。
“好,那就接招吧!”她听罢提剑便刺,却被华年抽出匕首挡在身前。
“哎,我可没打算和你比武!”
“那你想干什么,没看到那八个字吗?”女孩显得有些恼怒,厉声呵斥道。
“你不是想要葬父么,我助你葬父就是了,何必非要卖身呢?”
“嗟来之食不可受,你若是真心帮我,小女子无以为报,愿屈身侍奉于你。”
“额......”华年听罢略作迟疑,转而轻声微笑,“呵,既然如此,那又何来比武一说呢?”
“哼,我虽是卖身,却又有三不卖!”
“哦?”华年顿时来了兴趣,“还请姑娘示下。”
“这三不卖乃是:一不卖手无缚鸡之力者,二不卖身无侠骨忠肝者,三不卖心无天下苍生者。如此一来,小女子只好设擂,以比武招亲为由卖身葬父。”
想不到做些善事竟这般麻烦,华年不由地在心底悄悄打起了退堂鼓,可又想起师父的教诲......
“唉,那就请姑娘放马过来吧....”
话未说完,女孩已再次提剑袭来,倏地一闪便直逼华年面门。
这等江湖把式与那些草莽汉子争强斗狠倒是无妨,可怎敌得过华年这习武之人?只见他不慌不忙,轻抬左臂,只伸出两指应对。
顷刻间,但见剑势受阻,剑锋悬于眼前。
她见状大惊,急忙抽出剑来,一跃而起想要再刺,却不料依然被他两指接住。
华年自然也不愿继续纠缠,立时伸出右臂扼住对方的手腕,一把将剑夺了过来,又挥掌推开了女孩。
可初下山的他还从未和师门以外的人比过武,难免控制不住力道,不小心将女孩推飞了出去,只好又纵身去救,抱了她在怀中。
女孩经此一番,脸已然羞得通红,急忙躲开,却又怔怔站在原地。
“行了,拿去葬父吧。”他夺过她的手,将剑穗放进掌心。
女孩一时羞涩,急忙抽了手出来,低了头不作言语,半晌后才乜呆呆发问:“唔,还不知道恩人的大名....”
“呵,在下姓陆,陆华年。”
“多谢大侠的恩德,小女子名叫柳依玲,既已收下此物,愿终生受你驱使。”女孩收剑入鞘跪倒在地,“待依玲回去葬了家父,后日之前便可回到此处与恩人相见,这柄剑就交给恩人以作抵押吧。”
“柳依玲?好名字。不过,这剑嘛,我就没必要留着了,你还是拿去吧。”他说着把长剑推还给她。
“虽不值钱,却好做个凭证!”依玲见状,以为对方不相信自己,便急忙推脱,“请恩人放心,依玲绝不食言,后日正午之前必会回到此处。”
看她这副严肃模样颇有些可爱,年华也不由地想要逗她一逗。
“我要它干嘛?这剑看似轻薄,实则异常厚重,拿在手里沉甸甸地倒是很累呀。怎么,你口口声声说是要卖身与我,结果却反倒要我为你持剑?”
“这......依玲,依玲愿为恩人持剑。”
“呵,这就对了。”华年温柔一笑,轻拍了她的肩头,“好了好了,快去吧。”
此时,人潮已经散去。
依玲眼含热泪地接过剑,便抬起父亲的尸首离开,走时还不忘对华年深鞠一躬。
送别了女孩,华年掏出怀中的缉捕令,便继续按着指引向苏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