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午夜十一点。
大城市的夏夜,总是充斥着不眠的欲望。
祝茗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缓缓走出地下车库,宣告一个星期的山区之行正式结束,她又过回城里人的生活。
为期一个星期的山区之行,让她吃足了苦头,陡峭的山路,糟糕的住宿,尤其是山里的蚊子,最是让人难以忍受,个头大得像小蜜蜂,吸满人血后,在灯光下泛着妖艳的血红。
不管怎样,这趟山区之行圆满结束,还从山里带回半斤山茶,山茶有个美丽的名字——凤凰茶!
路过楼下便利店,祝茗熟门熟路走了进去,与店内的老人热络打着招呼,“婆婆,我出差回来啦。”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自顾自在货架上扫荡起来。
“肚子饿,主食; 嘴馋,零食;心情好,水果罐头;午夜追剧,爆米花……”
祝茗嘴里背着采购秘籍,脑海中愤恨老天爷不多赐自己一双手,因为此时一双手明显不够用。
裘婆婆头发花白,脸上爬满皱纹,如一道道沟壑,老人家过了古稀之年,精神头却格外旺盛。
“小茗出差回来啦,出差是不是很辛苦,看你都廋了,人也晒黑了,要多注意身体,女娃儿要照顾好自己。”
“去了一趟山区,有些辛苦,休息几天就好。”祝茗连忙打断老人喋喋不休的问候,不然老人家该没完没了了。
祝茗抱着东西走进柜台内,把所有东西往柜台一丢,弯下腰在柜台下扯出一个塑料袋,有条不紊的开装,看架势完全没有结账的意思。
一旁的裘婆婆似乎习以为常,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眼中的慈爱,似乎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祝茗进货完毕,侧身拥抱老人,一米七五的大长腿,半蹲姿势刚好和老人齐高。
“晚安,您也早点收店。”
山区之行实在太累,屈茗不准备陪裘婆婆多聊,等明天再来看望。
祝茗没有发现,当她拥抱裘婆婆时,眼前原本慈爱的老人,瞬间变了面色,双眼阴沉似水,道道皱纹化作青筋暴起,沟壑下隐藏着无尽阴森,狰狞而恐怖。
当祝茗松开老人时,裘婆婆脸上又重新挂满了慈爱,甚至超出了奶奶对孙女的范畴,更像是手捧夜明珠的女人。
裘婆婆望着略显疲惫的祝茗,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晚上不要睡的太死。”
祝茗听言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估摸着老人家是说错话了,是想让自己早点休息。
提着东西走出便利店大门,缓缓消失在楼道转角处。
裘婆婆望着祝茗的背影一言不发,轻微颤抖的双手,证明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
“滴……咔。”祝茗打开公寓房门,拖着疲惫身体回到久违的小屋,打开灯,熟悉的环境,柔软的沙发。
祝茗随手扔掉行李箱和便利店的进货,左脚蹬右脚,右脚再蹬左脚,大姑娘忍不住欢呼一声,朝柔软的沙发猛扑上去。
慵懒的趴在沙发上,曼妙身姿徐徐游弋,口中发出一连串舒服的**。
好一副春色满园,旖旎风光。
祝茗趴了好一会,终于从回家的幸福感中脱离出来,肚中嗷嗷待哺的吼叫声,总是那么的迫不及待。
午夜时分的方便面,即是女生的心头爱,也是女生的肉中刺。
心头爱是因为它方便美味,肉中刺是因为属实怕长胖,还好祝茗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谁让她有一个没良心的胃,怎么吃都不胖,气煞万千廋身达人。
黄历说今夜不宜走动,祝茗连进厨房都省了,用泡茶的水壶烧起了开水,美其名曰:“泡面,泡茶一壶水。”
谁让自己在便利店拿了大瓶矿泉水回家,聪明的人总是提前规划未来。
“咔,咔……”随着密码锁转动的声音,数字最终定格在7-1-5,紧接着传出拉拉链的动静,在空旷的密室中显得格外声响,拉链声,心跳声,混合着祝茗愉快的哼哼,密码箱应声而开。
祝茗打开密码箱,小心翼翼从夹层中掏出一团报纸,报纸微微泛黄,一看年头不会太少,其实想想也对,这都什么年代了,估计也只有大山沟里人才会用报纸包茶叶。
祝茗动作缓慢,轻轻的一点点摊开报纸,当报纸最后一角被掀开,茶叶显露出来。
茶叶成灰褐色,茶型狭长似柳,茶叶肥硕油润,散发出淡淡清香,好似原始森林的清晨,带有一股浓郁的“山韵”。
看着保存完整的茶叶,祝茗大松了一口气,回来的路上,她还在担心茶叶会碎掉,半斤山茶成了碎树叶,岂不是大煞风景。
摆弄好精美的茶具,祝茗准备享受一番,泡面只需撕开调料包加水即可,泡茶却是一个细致活。
灰褐色的凤凰茶在杯中翩翩起舞,浓郁的“山韵”香飘满整间公寓。
祝茗深吸一口气,浑然忘我,陶醉其中,脑中浮现出一座开满茶花的大山,淡黄色的花蕊点缀着白色花瓣,如同一片黄白相间的锦绣,深邃而迷人。
眼角挂起月牙,两个小酒窝如同杯中茶纹,此刻的她美得让人一眼而醉!
“好茶!”
祝茗发自内心的赞叹,由于从小受父亲熏陶,她对茶道知之甚深。
茶尚未入口,仅仅观茶,闻香,便知此乃茶中极品。
“呵呵……”
祝茗对着茶傻笑,能不笑吗?用大白菜的价,买极品好茶,只要脑子不坏,是个人都得笑。
观茶,闻香,之后便是品茶,祝茗小心翼翼端起茶杯,生怕洒掉一滴。
入口醇香,舌尖先是缠绕着一丝涩味,然后慢慢转化为甘甜,像极青涩爱情,从懵懂无知到坠入爱河,最后无法自拔。
口感的转变绵长而分明,如同涓涓细流滑过舌苔,入喉滚烫缠绵,反哺出一股浓郁的“山韵”。
祝茗瞬间觉得自己置身于十万大山之中,那里空谷幽岚,满野茶花。
在那茶花深处,隐约有一人静静地望着自己。
祝茗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窜出一个念头,她想要看清那人的长相。
脚下不自觉的加速,往茶花深处跑去。
一百米
五百米
一千米……
祝茗不知疲惫的追逐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逐,就像飞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扑火。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漫山遍野的茶花,不知前路,不问归途。
茶花深处,那到人影依旧存在,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从没动过。
他静静地看着祝茗,目光没有丝毫转变,似乎他能一直望着,花开花落,春去秋来。
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祝茗身体微微前倾,鼻中传出粗重的喘息。
他是谁?
他为什么望着我?
我为什么追不上他?
祝茗脑海中闪现出十万个为什么!
但她忘了最重要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追逐那个人?
如此重要的问题,却被她下意识的忽略,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所在。
祝茗双眸猛瞪,似乎如此一来,她就能看清山茶花深处的人影。
可惜,一切皆是枉然。
那到人影非但没有变得清晰,反而慢慢的越来越模糊,如梦幻泡影即将破碎,或许这才是本来模样。
“不。”祝茗撕心裂肺得呐喊。
上古有兽,其名为鹿,幼鹿失群,悲鸿四野。
茶花谢,花落如雪。
一席红衣站在满天花海中,泪如春雨。
似梦,非梦。
唯梦中人自知!
隐约间,茶花深处传来一道呢喃:“凤凰引,茶花现,山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