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高气爽的时节。院中栽种了许多墨菊,色彩浓重艳丽,倒衬得当中正坐的身影更为显眼。
待走近瞧去,便见那男子墨发如瀑,规矩的拿银冠束起,穿一身青白色金纹直襟衫,外罩一件薄绒披风,生得如画般好看,一双眼睛灿如新月,正噙笑打量她。
裴谦见宋如玉穿的比往日素雅,又未着粉黛,总觉着似乎和前些日子不大一样,却说不出其中一二。
如玉迎上去,坐在他对面的石椅上也不忸怩,笑问道:“礼之哥哥安好。”
裴谦,字礼之,年十七,殿阁大学士之独子,宋如玉孩童玩伴。年少有为,俊朗谦逊,去年便考中了贡士,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曾被天子赞赏为“少年胜苍柏,常青不惧寒。”
裴宋两家本是世交,是以二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儿时的宋如玉也可称得上是粉雕玉琢,同裴谦一处玩时也总被赞为金童玉女,不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越长越歪,渐渐也就没人再提。不过裴谦却很记着二人间的情谊,近些年依旧把宋如玉当做妹妹般照顾,实乃谦谦君子。
至于这些,倒不是向几个小丫头问的,而是开门的那瞬间,小丑感受到了她想要开启新生活的斗志,就把这个世界的信息提供给她了。
“玉儿妹妹安好,前些日子得了妹妹受伤的消息,本想前来探望,母亲却说妹妹此时更需静思,是以思来想去,三日正好,今日便来叨扰了。”裴谦见如玉似是瘦了一些,不过气色并不算差,算是放下些心,又指指石桌上的几个油纸包,“这是方从百味斋买的几样点心,均是妹妹爱吃的,其余带来的药材补品都使唤小厮送去库房了。”
裴谦几句话中处处透着细心与关切,如玉生出些感动来,前世自己几乎没什么朋友,虽然明知他只是对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宋如玉”好,可她还是忍不住酸了酸鼻子。
“多谢礼之哥哥,是我莽撞,让你们担心了。”
见如玉眼眶有些发红,裴谦以为是惹她想起了伤心事,忙宽慰道:“玉儿妹妹莫要忧虑,人没事便好,日后定有其他好男儿知晓妹妹的好处,太子萧以貌取人,不值妹妹托付芳心。”
绛月给二人送了些糕点茶水来,裴谦同如玉说了许久话,讲了些近日趣事给她听,见她笑着吃栗子糕,知她心情好了些才告辞,“今日本是告假出来的,既知妹妹无恙便好,改日再来拜访。”
送走裴谦后,如玉呆呆地将手里的栗子糕吃了干净,几个丫头在旁边立着,见秋风有些泛凉了,流香才过来扶起她,“小姐,外头有些冷了,咱们进去吧。”
如玉点点头,随着进了屋去。流香扶着如玉坐下,往炉子里添了两块细炭,取了炉子上坐着的茶水给她斟了一杯暖身,这才支开了屋内其余的丫鬟,只让晴眉与绛月在门口守着。
如玉捧着杯子小口啜,身上暖了些便问:“是要同我说什么吗?”
流香点点头,犹疑片刻还是开了口,“小姐,依奴婢瞧,裴公子待您很是贴心温和,又与您是多年交情,为何……”
如玉一哽,似乎不知该说什么,顿了一顿,还是决计用流香能听懂的方式讲解什么叫自由恋爱,便放下杯子,左手拿起果盘里的一串葡萄,右手拿起一只白梨,语重心长道:“礼之哥哥待我确实贴心温和,可你细想想,他待谁人不是谦和有礼?流香,我且再问你,若你刚从管事那领了月钱,想买些葡萄来吃,可小贩说今日梨子便宜,你是买葡萄还是梨子?”
流香咬唇,认真想了想,还是回答,“葡萄吧……毕竟起初便是想买葡萄的。”
“正是这个理,”如玉点点头,“葡萄酸甜,梨子清脆,各有各的好,可我钟意的若是葡萄,纵使梨子便宜,或是不要钱,我也不想要,何况梨子对我无情,我对梨子无意,纵使真有什么情谊,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罢了……日后这种话,可不许再提了。”
流香似乎被说服了,点了点头,如玉小姐很满意,把白胖的梨塞进了她的嘴里。
同一时间,小丑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恭喜宿主完成S 级任务:见裴谦,获得奖励:经验值 500,体重-5,皮肤 2,身材 2,智慧 3,翻身币 100,等级变化,4级。”
如玉默默计算着,这几天做的任务减的体重值大概是10,对比身上的变化,估计这数值的单位并不是“斤”,而是要彻底清零才能瘦下来。想到这里,如玉把刚拽下来的一颗圆滚滚的葡萄放下了,流香嚼着梨,问道:“小姐怎么不吃了,可是葡萄太酸?”
如玉哭唧唧地咬着手帕,语气悲愤,“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
沈府,琼英阁。
屋内烛火高燃,站着五六个一样装扮的婢子,均是恭敬垂首,瞧着便知被教养妈妈训练得极好。
软榻上两个妙龄少女隔桌并坐,均是美人胚子,一个正垂首专注写着什么,另一个则皱眉思考,像是有些不耐烦。二人眉眼间约摸有五六分相似,是对富贵姐妹花。
写字的那个眉目温和,唤作沈霜华,让人很愿与之亲近,虽年纪不大,却自是一派端庄大方。另一个眼神灵动,唤作沈霜容,气质明媚爽朗,正闲不住地晃荡自己的一双脚。
“姐姐,还有多久?这等事叫旁个去做不就成了,何苦我们熬着?”霜容歪歪扭扭地靠在桌旁,掩唇打了个哈欠,见姐姐瞧了她一眼,坐姿这才端庄了些。
霜华摇了摇头,在小笺上工整地写下最后一字,才缓缓道:“不是你前些日子无聊,说园中秋色浓,要请几个平日往来的闺阁姐妹赏花顽么?既然要请,诚意足些。”
霜容撅撅嘴,却没反驳,她看着甜羹中一颗胖乎乎的红枣,似乎想起了谁,眼神便亮了亮,“姐姐,你可给宋家的那个写了请柬?”
霜华微微蹙眉,排的上名的姓宋人家还有谁?她自然知道说得是宋如玉,因此才更加不解,“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她么,这回怎么想请她来?”
霜容答:“光赏花喝茶也不够有趣,前些日子他们家不是向太子求娶却被拒了么?听说宋如玉想不开,竟然寻死了,虽没死成,却也真是好笑……现如今京中有头有脸的哪个不在瞧他们家的笑话?”
“寻死?”霜华微微吃惊,她只知宋如玉一向懦弱,被人欺负了也不知反驳,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实在让人叹息,“真是痴,何苦呢。罢了,我再给宋家写封请柬罢,若人多一齐热闹,保不齐她便能开心些……容儿,你可不准再欺负她了。”
见自己姐姐谈论自己讨厌的人时语气如此关切,霜容皱起鼻子,似乎很不赞成,轻哼一声道:“姐姐倒是好性子,谁不知太子殿下属意的是你?这分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偏偏她没那个眼力价,竟还想高攀了去,真是不知好歹……”
霜华忙呵斥一声,面上却隐约有些泛红:“不许胡说,女儿家家的,说这些也不害臊?”
“嘻嘻,不说便不说,姐姐别恼呀。”霜容见给宋如玉的请柬也写好了,便向姐姐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歇下了。
今日陪夜的是大丫鬟碧珠,见二小姐回去了,碧珠便将其余几个丫头都撵了出去,一面给霜华整理床铺一面问道:“小姐,二小姐说的也有些在理的,您当真不生气么?”
霜华望着桌上那一摞请柬,面上似乎有些淡淡的惆怅,“说来也是个可怜人,一片痴心错付,哪里有什么过错呢?我知太子心意便够了,又何苦为难其他人?”
碧珠笑着伺候霜华上了床,又往她脚下塞了个热热的汤婆子,打趣道:“小姐菩萨心肠,怪不得太子钟情。”
想到心上人,霜华却没笑,反倒是叹了口气,“可父亲终究是个从二品官,不如宋家权势大,只怕皇后娘娘会更属意宋家。”
“宋家小姐那般不堪,皇后娘娘也舍得?”碧珠暗暗吃惊,取了安神茶给霜华喝下去。
“什么不堪?不准胡说,大都督的女儿也是你可嘲笑的?”见碧珠行礼告罪,霜华才展开拧起的眉头,继续道:“虽说他是太子,可天家心思千变万化,也不知日后会否生出变故。若是得了宋家支持,太子之位才算十拿九稳,等到了万人之上的那天,想再娶多少喜欢的又有何难?”
“这么说来,此次皇后娘娘事先并不知情,所以太子殿下才会直接拒绝?”
霜华不置可否,只默默躺下,碧珠知她是有些乏了,是以打住话头,将帘子放下,又去熄了蜡烛,这才守在床边休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