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一个冬日,“黑日杰呷家一次生了两个儿子”,这个消息在猫鼻梁这个地方炸开了。屋前屋后,田间地里。挑水抱柴的,或是割草砍树的,或是挖地除草的,听到这个消息都停了手里的活,然后瞪大眼面面相觑。“什么?那他媳妇没事吧?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过这样的事哩”年长者说;“他们家本来就穷,现又忝两个小子能养活吗?”上了年纪的妇女说。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则娇羞地与旁的妇女咬耳朵。几个在地里一起干活的男人,则小声地讨论起了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黑日杰呷则高兴坏了,他知道也只有他知道这叫双胞胎。前些年他去外面做生意,一个汉人曾告诉他,双胞胎是很难得的,能生双胞胎是很有福气的。可妻子身体太虚弱,没有奶水。于是他就把两个小家伙洗了用毯子包好后,让他母亲照看这娘儿仨和他七岁的大儿子。自己则飞奔着到山上去找放羊的雷都阿妈。(雷都是姓,阿妈在彝语里就是奶奶的意思)远远看见雷都阿妈,他就把情况吼着说了,也不管雷都阿妈同不同意。就悄悄躲到羊群里一只带崽的母羊后面。然后突然从草丛里跳起来把母羊扑倒。随即一手把羊的两前蹄捉进手掌,一手把羊的两只后蹄抓合。一用力把羊从前面甩过头搭在肩上就往家里赶。到家挤了羊奶给他母亲喂孩子,又给妻子煮了一小碗大米粥。然后抱过来一个孩子,和大儿子高兴的坐在火塘边看。
看了一会儿黑日杰呷的父亲黑日阿牛把牛赶进了牛棚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自称是占卜高手的阿奴阿桂,黑日阿牛进了院也不上堂屋去看两个刚出生的孙子。而是在院里 歪着个脖子,这脖子是他醉酒摔下山坡摔歪的,自那以后再也回不了正,就一直这样歪着。他又指着个手指说“一次生两个娃,前所未有,这是反常不吉利的,这两个孩子要不得,要埋了!”。话音刚落黑日杰呷突然冲出门来,一脚把他父亲踹倒在地。然后骂道“你懂个屁,这叫双胞胎你懂吗?把孩子埋了!你还是人吗?啊?”骂声大到把房子都快要震垮,被大儿子吓哭了。骂着不解气他又去火柴堆里抽出一个胳膊粗的木棒要打他父亲。阿奴阿桂见状连忙阻劝:“哪有儿子这样对父亲的,杰呷你快住手”。黑日杰呷知道父亲说的那话,其实是他的主意。便恶狠狠地对他说“别说是我爹,谁要是说这混账话,天王老子我也打”。“走走走,回你自己家去,我这里不欢迎你”转过头又对他父亲喊道。他父亲也不计较捡起他那掉在地上散开的头巾,歪着个脖子边一圈圈地往头上边戴边走出院门去了。阿奴阿桂也跟着走了。
猫鼻梁也就黑日、雷都、阿奴、阿雷、吉克和底惹这几个姓,十五户人家。他们的房子因地制宜的聚在半山腰上,因为从他们住的地方往山脚走一段山路,有一个很像猫的鼻梁的山坡,便把他们这个地方叫做了猫鼻梁。这些房子的中间修了块晒谷场,平时有什么事要通知所有人,就站在这个晒谷场喊,没有一户人家是听不到的。黑日杰呷赶走了他父亲和阿奴阿桂后,看见太阳掉进了西山的背后,夕阳把整个猫鼻梁都变成了金色的世界。于是他就叫他母亲在他家厨房里烧一锅开水,“唉,你们家就这一头留着过年的猪,杀了你们今年过年怎么办?你瞧你这日子过的……”他母亲说道,“哪有生小孩不庆祝一下的,你快去烧水吧,我去喊人,天黑了就不好杀猪了”黑日杰呷说。随后他就跑到晒谷场疾声大喊:“我家今天得了两个小子,要杀头猪庆祝,你们都来玩!这叫双胞胎,没有什么不吉利的!前些年我出山做生意,就在汉人家看见过由一个母亲同一天生的一对孩子。和一般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你们这辈子都只待在这个小地方,知道个啥?你们谁敢不来就是看不起我这里两个儿子,别怪以后我不认人”。他又朝他爹家的房子喊“杰聪,杰且快来杀猪”,两个弟弟应声答应急忙跑了出来。受到阿奴阿桂的影响,人们本来正在纠结要不要去黑日杰呷家祝贺,但听了黑日杰呷的这番话,都不再纠结了,因为按传统是该去的,而且不去日后少不得招来黑日杰呷的谩骂与嘲讽,黑日杰呷骂人字字珠心,所以都怕他,自然是都要去了。
黑日杰呷三兄弟把猪杀了,正在烫猪毛的时候。猫鼻梁的人便陆陆续续地来了,有的用大碗捡了七八个鸡蛋来,有的带了一点新布料来,说是给孩子做衣服。有的带了一小口袋黄豆,说是给产妇磨豆腐。其余的则都给钱,最少五块最多二十不尽相同。人人都说有福气一次生了两个儿子,可就是没有人来抱一下两个小婴儿。砍好猪肉煮上后,黑日杰呷又找了个打酒的白色手提桶,点着火把到社上去赊酒,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此时肉也熟了,便在院里点上火把,把肉和包谷饭,装进用竹编的大容器里,肉放一边苞谷饭放一边,汤也用盆子装好了放在这容器里,各占三分之一。然后一人一根木制的勺子,人们席地而坐,男女分开,七人或五人围在这大容器的周围,左手拿肉,右手拿勺子去舀汤和饭吃了起来,又给男人们一人倒了一碗酒。黑日杰呷招待客人们吃上后,也不吃饭坐到火塘边,满满倒了两碗酒喝下。然后绕过院里正在吃饭的人,把那只母羊赶进猪圈,又去割了堆草来喂这母羊。忙完这些回来,客人们也都吃罢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