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昭仪似笑非笑。
皇后这张牌,藏得可真够深的。
在她当日被定罪之时都不曾亮出,等到孔贵妃放下戒备,再一举将两人通通击落。
“春玉,将煟儿除夕时带回来的那块东山红玉拿来给皇后娘娘送过去。你同娘娘说,说我身体抱恙,怕过去将病气带给了娘娘。替我恭贺娘娘大仇得报,沉冤昭雪。”
东山红玉?
那不是大皇子从边疆得到的至宝么?
春玉有些肉疼,轻声抱怨道:“红玉世间难寻几块,娘娘平日与皇后娘娘交集不多,为何要送这样的宝贝过去?这可是大殿下的心意,娘娘不心疼么。”
“这是要紧时刻。她刚复位,要得便是一份心意。礼越重,越能说明我们对她没有敌意。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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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二大三大四大五大六大七大八大!”
“一大二大三大四大,五六七八走!转圈!踢腿!扭腰!甩头发!”
躺在床上的贺兰棠被院内洪亮如钟的口号声吵醒,依稀听着声音像她妈。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坐起,眼睛无意瞟到远处的倒计时,差点又一个白眼厥过去。
怎么睡了一觉,倒计时就从五天变成两天了?!
贺兰棠赶紧起身下床,循着声音朝着后院走去。
刚走到后院月亮门儿。
她就瞧见后院湖边她那大聪明母亲,穿着这个时代不该出现的火红色的吊带薄纱短裙,挥舞着修长白皙的双臂,裸露着洁白的后背,扭动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披头散发地带着满宫的婢女跳着在这个时代不该出现的性感舞蹈。
贺兰棠倒吸一口气,眼前一花,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手急忙扶住墙边。
这是……不回冷宫不被废掉不罢休?!
她疾步冲向母亲,边跑边气沉丹田,大吼道:“母后!”
跳得满头大汗的萧嫣,回过头,见着怒气冲冲跑来的贺兰棠,立刻慌张挥手让宫婢们停下动作。
“咳咳,散了散了!干你们的活儿去!”
宫婢们感激涕零地下跪磕头。
“谢娘娘!谢娘娘!奴婢们今后一定好好干活!谢娘娘饶命啊!”
从前她们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儿,还要谨小慎微生怕出了差错。
如今经过这整整两日的跳舞折磨。
每天累得头昏脑涨全身酸疼不止。
这也终于懂得了以往循规蹈矩的日子于她们来说有多么安逸。
众宫婢激动地朝着各人当值的地方逃窜,三三两两急得相撞满怀,最终又四散而去。
站在风中的萧嫣叉着腰,瞪眼抱怨。
“嘿!真是不识抬举!”
她一转身,便对上了比树桩子高不了多少的女儿那愤怒近乎要喷火的目光。
瞬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气焰全消,没精打采的。
“知道了知道了,别骂别骂,生气容易变老。”
回到宫内。
萧嫣已经换上了得体的衣服,遣走了伺候的宫人,锁好了门。顺便洗了个桃子,殷勤地送到了贺兰棠面前,然后乖巧规矩地坐到了女儿的对面。
贺兰棠绷着个严肃的小脸儿,忍着肚子里的一团怒火,双眼盯着母亲。
坐立不安的萧嫣紧忙对女儿赔笑,把桌子上的桃子往贺兰棠手边推了推。
“吃桃桃,宝贝吃个桃桃,消消气。你听我解释,妈这不是在玩,是想了个奇招。我出来以后还没见到皇上呢,这不是想办法引皇上过来吗?你看那宫里女人裹得严严实实的,都一个样儿。男人都图新鲜,这宫里冷不丁出现我这种奔放的,那皇帝一定能喜欢。而且,而且……”
萧嫣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衣服里,从胸前掏出了两个厚厚的棉垫,放在桌上。
“你看,妈连夜做的!虽然这古代没有好材料,但妈妈好歹就是设计内衣的行家。这个非常隐形,塞进去看不出来的!”
贺兰棠盯着桌子上摆着那两个三指厚的棉垫,耳边充斥着母亲骄傲炫耀的声音。
眼前猛地一黑,终于忍无可忍。
“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尊贵威严的皇后!是六宫表率!这个年代,规矩有多森严?对女人的要求又有多高?你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才把你从冷宫弄出来?你现在这么折腾,一旦被皇上看见了,直接又把你送回冷宫!”
贺兰棠气急了,越说情绪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
“那我折腾了一圈是为什么?完不成任务,咱俩都要死。妈你能不能不要像是还没长大一样,能不能别像以前一样任性,做事情不考虑后果!你不想你自己,你也替我想想!行吗?!”
贺兰棠看了一眼低着头脸色难看的母亲。
虽然心里知道这样做不对,一是急于任务,二是真心替母亲担忧。
这毕竟不是现代,不是人人都拥有自由的时代。
母亲这样的性格,不多加收敛,最终一定会害了自己。
后宫之中风云诡谲,险象环生。
身为皇后,母亲又处在风口浪尖的地方,被下面那些怀里揣着八百个心眼子的嫔妃们不错眼珠地盯着。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推进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贺兰棠瞥了一眼打蔫儿的萧嫣,心也像是被人狠狠拧了几下那样疼,索性转头出门。
“妈,你呆在宫里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咱们再聊,我先出去做任务了。”
贺兰棠背着手,贴着宫墙边儿,慢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琢磨任务。
这任务说是赚,那就是说本钱基础上买卖得盈利,要来的肯定是不能作数了。
她琢磨来琢磨去的,不自觉地就走到了雍仁殿。
瞧见雍仁殿外的花园里有个跟她年岁差不多,穿着樱桃红裙胖嘟嘟的小姑娘正在园子里闷头挖土,身后站着的两个被丢了一身土的嬷嬷。
能出现在这里随便玩儿还不被阻止的,应该不是一般人。
离老远的嬷嬷见到贺兰棠的身影,立刻下跪参拜。
“奴婢拜见瑶瑜公主,公主金安。”
正挖土的姑娘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贺兰棠,什么都没说,又转头去挖土。
就连心里话都没有。
贺兰棠却一眼看上了她头上带着的那朵白粉色的绢花上。
她无声走到小姑娘身旁,蹲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头上的绢花。
宫中绢花常见,这姑娘头上带着的绢花却有些不大一样。
初次见孔贵妃的时候,就见她头上别了一朵芍药,美是美,但一眼假。
这姑娘头上花瓣的颜色有过渡,由浅到深,材质与真花很相近,花蕊亦是根根分明。
离近看还能看到花瓣上那浅浅一层绒毛和非常细致的纹理。
这样逼真的花簪,宫中也是没有的。
贺兰棠转瞬间又变成了那个无知天真的孩童,手指指着姑娘头上的绢花,咧着嘴笑。
“姐姐的花花好看。”
那姑娘奇怪地看了一眼贺兰棠,随后抬手摘下了头上的花儿,递到了贺兰棠面前。
“给。”
贺兰棠愣了下,对着她摆手。
“不——,棠棠不要。”
那姑娘不屑哼哼了两声,“你们这些公主,说喜欢不就是要吗?又不是初次这般了,不给你们回去还要被我娘骂。拿去,反正我还有好几个。”
贺兰棠琢磨了一会儿,把头上的皇帝赏的蝴蝶兰珠步摇摘了下来,放到了姑娘手里。
“这是父皇给的,和姐姐换。”
那小姑娘讶异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步摇,又看向喜滋滋把花簪插在头上的贺兰棠。
【这公主是傻子吗?我的花簪虽是爹外域带回来的,但这步摇可更是金贵,她竟然愿意换?】
她琢磨了一下,还是将手上的步摇放回了贺兰棠手里。
“那花簪我送你了,这步摇你也留着,我从不占人便宜。”
“谢谢姐姐。姐姐在挖什么呀。”
带上花簪的贺兰棠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低头看向花坛被挖出来的洞。
“哦,这个。我二哥同我娘告状,我团个泥球,一会儿找他报仇去!”
“哦哦,那我帮姐姐一起团!”
贺兰棠听后手也伸进了土坑里,帮着她专心致志地一起挖。
俩人挖好了泥球,宁裳初一手攥着一个,同贺兰棠一前一后地跑到皇子读书的宣文苑。
贺兰棠谎称来探望三皇子,两人才被放了进去。
一进去宁裳初便风一般冲到窗边,猛地一跳,将手里的泥球如数从窗外丢了进去。
贺兰棠够不着窗子,也看不着里面的人,只听到男孩子的怒吼从里头传来。
“宁裳初!你放肆!无法无天了!这也是你能胡闹的地方吗?!”
“略略略!气死你个蠢猪!臭驴!”
还不等贺兰棠看清里面的人,就被宁裳初抓着冲出了宣文苑。
直到跑远,宁裳初才松开她的手,跑了两三步,一垫脚就飞到了大树枝头。
“你瞧见没?我二哥的脸都气绿了!哈哈哈哈哈!让他同母亲告状,真是活该!”
穿着红色衣裙的宁裳初兴奋地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就像个丰腴的小红鸟。
原来她就是宁桓的女儿,要做她伴读的宁裳初啊。
贺兰棠仰着头跟着傻笑。
“棠棠太矮了看不到。不过棠棠看到姐姐飞起来了,实在好玩!”
宁裳初跃下枝头,落在贺兰棠身旁,抱着双臂,仰着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
“我现在还抱不动你,不能带你飞。不过我不喜欢欠人家的,你方才帮了我,说要我怎么报答你?”
贺兰棠琢磨了一会儿,才奶声奶气地指着头上的花簪询问:“这个花簪多少钱。”
这倒是问住了宁裳初。
她买东西,何时问过多少银子?
“嗯……嗯……”
宁裳初背着手,脸憋得通红直打转转,硬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哦!对了对了!父亲给我带回了十个,说这花簪约莫花了他二百两银子!”
那便是一个二十两。
贺兰棠琢磨了个清楚,脏兮兮的小手拉住了宁裳初的手。
“姐姐要帮棠棠,把花簪卖出去换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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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慧府中。
四公主贺兰玥和五公主贺兰珠带着婢女在毓灵斋同尚仪学品茗。
“端、接、饮、叙为茶礼。品茗如品人,品人,须知此人生于何处行过何路历过何事,才知其是何人本性如何,又该如何对待终归何处。”
正在讲茶的尚仪瞧着两位公主的眼神都往外面飘,也跟着回头看过去。
只见身穿月白色衣裙,都带粉色簪花的蹦蹦跳跳而来的贺兰棠。
“奴婢拜见瑶瑜公主,公主金安。”
还没到门口,贺兰棠便听到了她两位姐姐的心声。
贺兰珠:【真是得了个封号了不起了!嘚瑟什么嘚瑟!什么好事儿都叫她给占了,父皇真当偏心!】
贺兰玥:【六妹妹头上的那花儿是真是假?竟这般好看,娘娘喜花簪,若是她带上定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