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从未拦着你们不让你们离去。”
九方云鹤微微收起下巴,眼神落到垂着眸,总是那么一副凄惨哀怨模样的贺兰舒婉。
“朕只是不准朕的皇后离开。皇后既是嫁到了云乌,便得听从朕。朕如今不准她离开云乌半步,皇后,你可听懂了?”
贺兰棠仰着头,声音清亮。
“陛下,她如今已不是云乌的皇后了。难不成陛下未曾见到昨夜她写给你的和离书?”
【如今一个小娃娃,也敢同朕这般说话了,真当是不自量力。什么礼仪之国,皆是胡扯。】
“和离?”
九方云鹤轻蔑一笑。
“小殿下,朕还从未听说过,自古有皇后与皇帝和离之说。”
贺兰棠抬了抬眉,无所畏惧。
“自古没有,如今便有了啊。天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呢,怎么只准百姓和离,不准皇帝与皇后和离?”
“好。”
九方云鹤脸上的笑容消失,盯着贺兰棠。
“所谓和离,便指夫妻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朕与皇后,情投意合,已是数年夫妻,为何而离?”
贺兰棠直接将手里放着药渣子的布兜往地上一丢。
药渣子散落一地,味道令人作呕。
“就凭这个!”
秦公公上前指着贺兰棠的鼻子:“大胆!”
贺兰棠怒斥:“闭嘴!滚下去!”
她看向九方云鹤,指着地上的药渣子。
“这个便是为何要与你和离。我姑母嫁入云乌多年,始终为不能诞下皇嗣而耿耿于怀,又因腹中胎儿惨死而郁郁寡欢多年。陛下说为姑母寻得一味好药,能够得偿所愿的好药,那味药名叫骨兰。”
“什么?!朕何曾在那药里放了骨兰?!你胡说什么!婉儿,朕不知!这并非朕所为!朕曾答应过你,只要你诞下皇儿,无论男女,朕都会将他们当作上天恩赐好好疼爱呵护的!你可曾还记得?”
九方云鹤故作惊讶。
贺兰棠早已经料到他会演这一出戏。
不等他说下一句,贺兰棠便笑着看向秦公公,“秦公公可知骨兰是什么?”
秦公公冷哼了一声,“奴才不懂药理,怎知什么骨兰?”
九方云鹤心一沉,凝眸看向秦公公。
【蠢如猪狗的东西!】
“陛下觉得冤枉,便将宫里的人全都叫过来。当着我们的面,一一问问他们,骨兰是做什么的?既是并非陛下所为,为何我一说这骨兰,陛下便说起了孩子?为何秦公公不知?”
“你凭这些便想污蔑朕?!”
九方云鹤冷笑一声。
“朕读万书,自通医理,自然知晓骨兰。”
“哦?”
贺兰棠扬起唇角,粲然一笑。
“既是陛下精通医理,昨日为何未能看出我并非中毒,不过是吃不得掺着绿豆的东西,所以便会全身起疹子。若是中毒,不该这般才对。云乌的御医糊涂,精通医理的陛下也糊涂?那钰妃岂不是枉死?陛下,若是此事传出云乌,传到了亚丹皇帝的耳朵里,又该如何啊?”
她怎会知晓……
贺兰棠问:“夫妻以二心不同,难点归一意,陛下可认?”
九方云鹤看着站在大殿中,巧舌如簧的四岁孩童。
是他轻敌了。
这次来,真正要出手的人并非是皇后,而是这个小不点公主。
九方云鹤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打量贺兰棠。
“认了又如何,不认又如何呢?”
“认了,便等同于认了那份和离书,签下便好。若是陛下不认,那咱们可就是要绕一个大弯子了。且得劳烦大臣写一份檄文来,再劳烦宁大人周游各国,好好说说陛下是如何忘记当日凤元先皇助陛下登基,又因信任陛下将公主千里迢迢送来和亲。但云乌日渐兴盛,却转头忘却了恩情,又害死了姑母的孩子,残忍地夺取姑母为人母的权力。”
贺兰棠轻叹了口气。
“陛下这般忘恩负义,其他国的君主又怎敢同陛下再做什么交易,又如何能再相助陛下?分明是云乌以大国之力轻视小国,分明是陛下认为我们凤元兵力微薄,便起了欺辱之心。但士可杀不可辱,陛下,凤元虽是小国,但不代表我们任人欺辱不敢反抗。”
“哈哈哈哈哈。”
九方云鹤闻言大笑不止。
“小小公主,口出狂言。你说要打仗,也得问问你父皇肯不肯。你可知朕手下兵马无数,你小小凤元,如何是我们的对手?”
贺兰棠也不畏惧,大步上前。
脚刚要迈上台阶,守着龙椅的官兵直接拔出刀,刀尖儿对向贺兰棠。
贺兰棠轻笑。
“陛下怕我这个四岁的孩子?”
九方云鹤挥挥手。
她便径直地从台阶走到九方云鹤的面前。
她的手轻轻地搭上龙椅的扶手,用手摸着扶手上的凹凸不平的雕刻。
“一万兵马,未必抵得上十个精兵。打仗不在人多,在于身手,人多不过费刀刃,可若是本事不够,费的可就是命了。”
她收回手,对着九方云鹤眨了眨眼。
“凤元兵力如何,想来陛下应当是最了解的。不然当年为何千里迢迢,放着周边国度不求,偏偏来凤元求援?当年能助陛下上皇位,如今又能不能将陛下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呢?”
九方云鹤盯着贺兰棠。
她的眼珠漆黑,不同于孩童的眼睛纯澈天真,反倒似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渊,让人心生不安。
“若我是陛下,便不会涉险。日日被人拿着恩情来要挟,一次又一次的,这情不还完,总是被人戳脊梁骨。若陛下今日能签下和离书,再拿十万两黄金送我们上路,日后我们贺兰家便能将先帝与陛下之间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多好。”
【小鬼难缠,她可真当是敢开口。】
“你说到,可能做到?你不过是个公主,说话如何便能作数?”
“若不作数,若是我父皇再提起当年之事,以此来要挟陛下,陛下便能收到我的脑袋。”
九方云鹤沉默了片刻。
【这小鬼真以为朕是这样好骗的?朕虽只是云乌的皇帝,但临近的西桑与长兰可是对朕的话唯命是从。一旦出了云乌,是死是活,与朕再无关系。】
“和离书,朕签。十万两白银,会送上你们的马车。”
贺兰棠点点头,转头看萧嫣。
“姑母先上车,叫宁伯伯来一趟。既是收了人家的银子,也得有凭有据,不能说拿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