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春梦,白日梦,当然还有噩梦。对于梦境的理解自古以来曾出不穷。绝大多数人比较愿意相信梦境等于预言这一说法,这足以说明绝大多数的人在睡着后,美梦、春梦出现的概率是远高于噩梦的。张十八并不是少数人,他也是这绝大多数人中的普通一份子,正如他生命之初,一同从他父亲体内喷涌而出的其他同伴一样的普通。
清晨,张十八从他的美梦中惊醒,当然也有可能是春梦,毕竟自从上一个待在他身边的蠢女人觉醒后,他已经孤独地生活了七个月。床头柜上的闹钟还在不知羞耻地吵闹着,像隔壁终年披着一头紫色卷毛的房东。
张十八从美梦被打破的愤怒里扯来叽叽喳喳的闹钟,定眼一看,瞬间就慌了神。“该死”,说着就慌乱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间。
在穿过四五条拥挤脏臭的巷子后,张十八出现在繁华的闹市街头,交警仪表庄严地指挥着早高峰的交通,像剧场里高傲且沉醉的指挥者。尽管心急如焚的张十八感受到了时间在无情的流逝,但面对红灯的威严和肃穆他也只能眼巴巴地干着急。同时也像个蓄势待发的野兽,只等着一声令下,他便可以在顷刻间拿下这场短跑比赛的冠军。
这是张十八两个月来的第82次面试,昨天临睡前他用一部精彩绝伦”动作片“祭奠了前面的九九八十一次劫难,所以对于今天的这场面试,他早已怀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信心满满地等待着。无奈好友分享的动作片太过精彩,祭奠仪式重复了两次,精气耗费过大,导致在闹钟的嘶吼中依然睡过了头。一声刺耳的口哨声刺破了张十八的自责与悔恨,刚想百米冲刺,不料脚下一滑,直接对着脚下的柏油路怼了上去。柏油路反馈的刺痛直接让张十八弹射回来,顾不得鼻尖的红肿带来的灼痛感,一股烟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张十八到达面试地点的时候,是上午11:25,距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人事小妹看着一脸狼狈的张十八,心里想着”这家伙不会是来蹭午饭的吧?“虽然不满张十八的迟到害她错过了食堂里的红烧肉,但还是强压着怒火将他带进了会议室。落座后的张十八赶紧从残破的电脑包里抽出那份精心制定的简历表恭恭敬敬地轻放在人事小妹的面前,只见小妹随手翻翻后就将其丢到了一旁,一脸质疑地问道“你鼻子没事吧?”一脸懵逼的张十八用手摸了摸红肿的鼻尖,锥心的疼痛感瞬间让他清醒过来,慌忙着回答“没事,贴个创可贴就没事了”。人事小妹不慌不忙地转过椅子,拉开背后文件柜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创可贴轻轻地丢在张十八的面前“你运气真好,我这里刚好还剩一个”
张十八贴好创可贴,微笑致谢,端坐着等待人事小妹的提问
“创大毕业,大学期间拿过一次见义勇为的好市民奖和一次创新科技奖。毕业后在农场集团工作了四年,四年,从一个小职员晋升到了手握重权的项目经理”人事小妹盯着一脸懵逼的张十八接着又说“就你这资历,不要说应聘我们的产品部主管了,都可以胜任我们公司总经理了,说说吧,是有什么苦衷呢?还是有什么目的呢?”
此时的张十八早已慌了神,他的简历上除了创达毕业这一点,其他的都没如实填写,他诧异的是眼前的这个人事小妹为何对自己的过去这般了如指掌,与之而来的不安感则来自于“那件事她是不是也知道了?”张十八想到这里,故作镇定地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扶了一下眼镜框将椅子往前挪了一下,“既然你对我的过去如此了解,那你说说我是有什么苦衷呢?还是有什么目的呢?”张十八的反问实则是想给人事小妹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同时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绕圈子了,我叫程萌萌,在农场集团实习过,后来实习期被刷了下来,就跑到这里来了。虽然只是短暂地实习了4个月,可是你铁十八的威名我可如雷贯耳,每年的新品发布会上你总是那么的璀璨夺目,想不记住你都难。现在我好奇的是,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张十八眼见自己的过去都被扒了出来,心里无所惧也就不必拘着了,他顺手拿起人事小妹放在办公桌上的咖啡,起身走到窗前,深呼吸一口气转过来看着这个一脸稚嫩却心思缜密的人事小妹,
“我们都不能低估人性的恶,这是爱因斯坦说的“说完又转过头盯着窗外。
“我可以讲这句话理解成你是被陷害的吗?”
“不,我是说每个人的人性里都藏着一股子恶!”
“所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面对人事小妹的穷追不舍,张十八感到无比的压抑和难堪。
“希望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能听得明白,我背负着巨额的债务,被法律死死地封印在这座城市里,我登过顶峰也跌落过谷底,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该被你戏耍且满足你幼稚的好奇心,省省吧我们”说完,张十八一把扯过被丢弃在桌上的简历,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无比压抑的房间。
“你也不会将自己的梦想交给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对吧?“眼见张十八要走,程萌萌赶紧暴露出自己的意图,见愤怒的张十八停住了脚步,程萌萌继续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家公司是我的,但是我没能力将它建到我想要的高度,和农场一样的高度。我需要一个更有能力的人来掌舵”张十八听完程萌萌的话,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至少比自己小十岁的小姑娘。
“职场斗争没有谁对谁错,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利益争取最大化。我在这场斗争中败北本来就存在着50%的概率,你觉得我会将这种失败归纳为“冤枉”吗?我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在那条唯一与外界链接的小道上,每年都会有人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故,但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去责备过那条羊肠小道。我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几十年的重复耕种,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小学课本上的内容,你我八九岁就听过的道理他却用了几十年的辛勤耕种才换来,那他该抱怨吗?他不会,因为没人教会他抱怨,我的父亲不会抱怨,所以他也就没教过我如何去抱怨”
“至少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得给自己一个完全信任你的理由”
“我所做出来的成绩就是你相信我的理由,不然你也不会大费周折地演这出戏,我要你总经理的位置,35%的股权,每月1.2 万,这是我的条件,你有我的电话,在今晚八点以前告诉我你的决定”说完,张十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程萌萌的会议室。
对于这个男人,程萌萌愈发看不透了。以前在农场实习的时候总能听身边的同事提起,关于他的战绩,程萌萌早已如雷贯耳。但想着父亲生前的嘱托,程萌萌构建起来的心理防御瞬间被击得粉碎,是的,对于这家早已病入膏肓的公司,张十八无疑是一剂猛药,但如果张十八不是被冤枉的,那在未来也将是一剂毒药。面对是否收留张十八的这道选择题,程萌萌陷入了深深的纠结里。
离开程萌萌的会议室来到马路边的张十八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坐在路边长椅上,他环顾着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鹦鹉。这座城曾是他梦寐以求的栖居地,曾经的这座城市,有他引以为傲的工作和愿意为之奉献生命的爱人。可命运总是这样,十几年的挑灯夜读换来的房子、车子、票子在一夜之间便可成为幻境,这条金融街的魅力便在于此,它可以让一个满腹才华的穷人一夜之间成为璀璨的明日之星,也可以让一个身价千亿的富翁顷刻间一贫如洗。
他曾在这林立的高楼中最高的顶层俯瞰着这条繁华的金融街,闭上眼睛也可以清晰地画出这条街的全貌,但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将其看得透彻。这让他想起了高中时曾迸发过的一个危险念头——辍学打工。产生这个危险念头的理由是因为家里的贫穷,虽然父母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是清楚的,就算自己能考上名校获得高额的奖学金,家里依然无力负担自己的生活费用。所以他的思想开始变得庸俗,人一旦思想开始变得庸俗和脆弱,就容易产生一些极端的想法,别人是这样,张十八也是这样。
“如果我终究被现实击溃,那早在那个时候就被击溃了”这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穷小子,像一个橡胶人一样又恢复了战斗模式,自信从脚下的泥土里窜出来经脚心通达全身。正在他掏出手机准备往下一家公司投掷简历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