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便点了点头,随机接过琴,奏了一曲自己唯一会的乐章。
既然只会一首曲子,她在当初选的时候,便费了很大的心力。旁边的人听着,倒没有露出什么,唯独知道实情的哥哥有些戏谑的笑了笑,不过他倒是未发一言。
又互相恭维了几句,四个人便各自打道回府。如今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已经到了傍晚,兄妹两个便骑着马一起回家。
望着落日的余晖,洛城轻声问:“裳儿,今日晚上还有宴会,一则是替淮葛尔部的新王接风,二则替几位皇子选妃,咱们就是去跟着,走个过场而已。”
洛裳点了点头,即便是再活一世,她也不会把自己囚禁在宫廷里。她还是那条出路:去和亲,再找个机会一走了之。她终究不可能被困住,哪怕是锦衣玉食,哪怕是一生被捧在手心,都绝对不可能接受。
既然我是鸿鹄志在千里,又何必装燕雀却让你们把玩?我终究是要翱翔于塞北的天际,永远也不可能在这里营营苟苟,像池中鱼、笼中雀一样。
等到回府的时候,父亲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父亲这一房只有两个孩子,别的两房虽也有其他的孩子,但平日离比较疏远,如今见了也只是打个招呼。
车马粼粼,进了城门,便来到了大殿。这里的装潢还是如同记忆中一样精美,哪怕是墙上的花纹都显示着雕刻者的用心,就更不用提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塑、价值连城的地毯,或者是接连排列的名家真迹。在看那用作装饰的夜光宝物、犀角和象牙雕成的种种器物,都不由得让人连连赞叹。
这里的桌椅用的都是最上好的木料,而上面的玉碟金碗也是各地最好的贡品。川流不息的人潮就在席间涌动,每一个人都是卓盛装,即便是宫廷的侍女也穿着绫罗绸缎。
奏着乐的乐师是南国最好的琴师,跳着妖娆的舞的歌妓也是从各地传来的美人,这里的一切都是举全国之力得到的。
这些歌妓带着点缀有珠宝的簪子,耳上垂着贵重的玉坠,身上的衣服皆是最锦绣的装饰,再配上一张张年轻美艳的脸,便是看尽了人间的好风光。
而那宫门之外,则是宝马香车、良驹成行。况兼四处都有把守的侍卫,每个人都佩着宝剑,看着气宇轩昂,不像是侍卫,反倒像是世家公子。
望着这一幕幕人间最繁华的景象,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任何王朝的腐朽都是没有办法的,在这样的奢靡之下,怎么可能不深藏罪恶?人原本就是贪婪的,都是趋利避害的,自然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无论是谁来到这个位置,恐怕都难以改变。
不过若自己可以达到的话,也许会换一种方式。这样人压人终究不是出路,倒不如给所有人一个正心的机会。只是人性的贪婪与欲望又怎是一时可以改变的,否则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骚客,却依然无法改变时局。
与其说书生误国,倒不如说国从来不需要书生。他们用武官打天下,用私欲治天下,到头来,却把一切的祸水都推到了女人和文官的身上,还真是可笑。这也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出路罢,毕竟对于这些从来长不大的人来说,也就只有身世值得炫耀。
身边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哥哥又在四处忙着跟人打招呼,她便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望着四周。在前世的时候,她也是在这样的混乱中,独自等待。只是那回没有想到自己未来的路,甚至都不记得那个番王的相貌。
不过在这样的混乱中,也不可能找到任何人。过了片刻,终于安静下来,宴席也正式开始。
皇帝说了几句话,底下的人又跟着附和了一番,倒是没有什么新意。但她倒总算是看到了那个王,他坐在主位,就在皇帝的身边。
中原和西域的装扮自然是不一样的,中原讲究含蓄,但西域确实热烈奔放的。这番王倒也是我行我素的人,虽然穿着衣服,却也是袒胸露腹,毫无遮掩下的美感。
他肤色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黑,是种正常的颜色,但生得浓眉大眼、轮廓分明,到时和中原人有所不同。尤其是那对鹰眸,其中闪烁着狼一般的目光,倒是很直接,并没有什么遮拦。
他的身上挂着各种珠宝,衣饰的纹样也很复杂,倒是很有地方的特色。
说实话,这人看着倒也好相处,应该是个性情开朗的,谈笑之间虽然少了几分礼数,但也算是有涵养,不会让人不舒服。
也不知道这一时,他将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无论如何,今日晚间先要送出去一封信才好,至少把自己的路铺平了。西域是不可能去了,两个人的交集大概也就到此为止。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多看了几眼,也许是因为见那衣饰新奇的缘故。不过这终究是自欺欺人了,毕竟前世还算有缘,差点就会相见,但终究只是萍水相逢,各自归去。只是如今相见,倒是多了几分熟稔,可惜他定然不知道了,唯有自己还放在心上。
她忽然又想叹气了,重来一次,好像心中郁结的情绪又多了一些。她总是记得向皇帝请命的时候,总是记得接过凤冠的时候,那时也许心里有几分期许,有几分欢喜,并不是因为终于可以离开,只是因为好像要做新嫁娘,好像真的可以见到心上人一样。
但自己并不是什么新娘子,也不会见什么心上人,一切不过是利益搏奕下的权衡。只是一顶凤冠,一身嫁衣,仿佛还让自己少女的心思微微动摇。她近乎是想象着自己穿着这嫁衣,戴着这凤冠,走过漫漫长路,见到夫君时的样子。
她近乎觉得自己离所谓的爱很近,又好像身后已经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但不过转瞬之间,已然放弃了一切的空想。即便是见到了又能如何?也不过是在苦寒之地,听着不懂的话,见着不认识的人,或这样百无聊赖的一生而已。
可心仿佛跳的有些快,甚至还有了些热度。对,热度!从见到哥哥开始,心中好像就有了些热气,不再那么冰冷了。难道这说明自己的心又重新有了知觉?
一瞬间,她竟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微微低下头,她努力的想要不再胡思乱想,却只是想的更多。
就在这个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笼子,在笼子里,卧着两只巨兽。那番王走上前,对皇帝说了一番这巨兽的来历。总之这都是西域的猛兽,连最厉害的数十位勇士都斗不过。
不过现在看来,这巨兽倒是蔫蔫的,但皇帝一走近,两个庞然巨物立刻就瞪眼张须。
对了!在前世的时候,这东西就从笼中一跃而出,还伤到了人。不过这和自己无关,还是好好看着为妙。贸然出头,只会招致问题。
果然不过片刻,便听到一阵如雷一般的轰鸣,只见这两头巨兽开始用爪子掰开笼子。其他的壮士见到这样的景象,立马就过来阻拦,但还没来得及收拾残局,这两只家伙就一跃而出,向着皇帝而去。
见此,距离最近的番王急忙去挡,但宴会上不允许带剑,他便生生替皇帝挨了一巴掌。
在这一刻,巨兽立刻要飞扑而上,而旁边的侍卫又来不及阻拦。见到这一幕,洛裳觉得自己的双脚不受控制,竟然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足尖一点,用金钗直接掷向那巨兽的铜铃大眼。
也许是因为受了痛,这巨兽立刻转移攻击的方向,向洛裳飞扑而来。但这时另一只巨兽也发起了攻击,见到番王并没有注意到,她立刻举起手边的雕塑对着那巨兽一砸。
但她没有注意到飞扑而来的另一只猛兽,直接被划了一巴掌。这回番王也反应过来,将她一拉,总算是躲过了致命的攻击。
感受着手上的余温,她觉得心跳得更快了。那双手很宽阔,在指尖处有薄茧,应该是练武留下的痕迹。但来不及思索便只能投入新的战斗。
见此,其他的侍卫也反应过来,但所有人的手上都没有剑,只能用手边的物件肉搏。一时间,整个大殿无比混乱。
洛裳也混在乱局里,她发现巨兽的薄弱点是在眼睛和颈窝,便反复用雕像砸,再加之其他人的配合,这两只巨兽不久便倒下了。但她也受了伤,虽是如此,却依旧颤颤巍巍地和旁边的人一起跪下。
不过皇帝倒是没有记任何人的罪,反倒还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夸她帮了外来的宾客,这番王也一再感谢。最终,皇帝还赏赐了她不少好东西。
因为身上受了伤,她便离开了大殿,走到了外面。在大夫替她上药的时候,却看见不远处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还是那样清雅温和,但是手臂上的伤痕是触目惊心,从肩膀处一直延续到手肘,中间鲜血直流,看着倒是很深的样子。显然,他应该是曾经遇到过一番激烈的搏斗,这才留下了这样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