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太子、宫门被推开,殿中飘散着浓重的酒味和隐隐的霉味,施珍怡穿着一身淡粉色宫装,一如司眀羽初见施珍颜时。
施珍怡在床榻上寻见了司眀羽,她是万万想不到堂堂的一朝太子会是那个样子,满身酒气,脸上出了层胡渣,像是瞬间衰老了十几岁。
一种心酸涌上心痛,姐姐哪是无福的,姐姐是有福才会遇见这样的痴情男子,施珍怡轻轻唤道,“殿下”
“给我滚出去!”一个酒瓶被狠狠的扔在施珍怡脚前,摔得粉碎,尽管是容貌相同,她们的声音还是不尽相同,司眀羽躺在床上无力去看,憔悴的脸像是晒干的木头,再无生气。
施珍怡跪在地上,并未答话,也并未移步。
良久,司眀羽没有听见她的动静,张了张麻痹的嘴,说道,“让你出去,你是聋了吗!”
施珍怡仍是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跪在地上,低头看着那粉碎的玉瓶不语。
司眀羽艰难的起身,侧眼看见那个身影,神似故人,怔怔道,“抬起头来”
施珍怡抬头看着床上的男子,一双深邃的眼眸像是勾魂摄魄的蛊虫,几月来迅速消瘦的脸更加的棱角分明,那张脸满含着惊讶与悲伤,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出。
司眀羽起身,仓皇的抱住施珍怡,紧紧的像是使出了平生的力气,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要分离,声音如海风般沙哑,说道,“颜儿,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施珍怡感受着他手间的力道,如同感受到他对姐姐浓浓的爱意与思念,夹杂着那如同经年酒缸的味道,一起涌进她的脑海,她只觉得鼻间一酸,哽咽道,“奴婢施珍颜之妹,施珍怡”
听见那完全不相似的声音,司眀羽如梦初醒,慢慢的放开她,审视着那一张完全一样的脸,耳边回荡着‘施珍颜之妹,施珍怡’,隐隐好像听施珍颜提起过,她确实有个妹妹,皱眉道,“你是颜儿的妹妹?”
施珍怡点点头,又看向那个满脸失望的男子,说道,“姐姐能得殿下垂怜是姐姐的福气,姐姐已经不在了,殿下应当记着姐姐的遗言,不应让姐姐在天不安”
‘殿下乃帝王之才,莫要为了颜儿负了天下’,司眀羽闭着眼睛回响着施珍颜的那句话,她太傻!太傻!转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甩手将一床锦被掷在地上,怒吼道,“谁让你来的?”
施珍怡瞥了一眼那锦被,有看向那个发怒的男人,他果真是深爱着姐姐,不然不会宁愿放弃皇位都不愿听从皇后娘娘的话,声音平静的说道,“若真是有人让奴婢来,那便是姐姐让奴婢来的”
‘哼’司眀羽鼻间发出一丝冷笑,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人,摇头道,“你当真是与你姐姐不同”
“殿下可知姐姐为什么会死?”施珍怡看着脸上的轻笑,一双杏眼审视着他,姐姐死了她并不是不伤心,可是她明白伤心无用,逝者已逝,生者再痛能追回什么呢?
理性与感性的区别就是在于是否深爱,现在的施珍怡并不深爱司眀羽,所以她能理性的权衡利弊,可是九年后的施珍怡已深爱上司眀羽,所以那杯毒酒她喝的心甘情愿。
施珍怡平静的说道,“姐姐死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太过爱你,所以宁愿用死来换取你的皇位,二是你太过爱她,所以你宁愿放弃皇位也不愿放弃她。正是你们的爱造就了姐姐的死,殿下当真是不明白吗?姐姐已去,殿下不应当让姐姐白死”
深爱,放在帝王之家何尝不是一种罪孽?
司眀羽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明白了为什么坐拥天下的父皇会娶那么多不爱的女子,包括母后,原来江山、美人并不能共享。
‘哈哈哈……’司眀羽失心的疯笑着,万籁俱寂,心如碎沙……
七日之后,太子司眀羽大婚,娶尤家大小姐尤雪识为太子妃,娶宫中二品女官施珍怡为侧妃,迁居亲王府,与天同庆三日,大赦天下!
从此他便再也不是那痴心一人的司眀羽,醉心风月场,留恋花丛中,将那一缕痴念粉碎与爱人同葬……
浮生若梦,瑾依在那九年前的残卷中醒来,如蝶翼般的睫毛慢慢挣开,午后的阳光细细的打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她有些解乏的抬了抬手,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娘娘!娘娘!”瑾依听见殿外清颜的欣喜焦急的叫声,起身掀起锦被,扶了扶耳边的碎发,便走了出去。
推开殿门,瑾依瞬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却感觉到清颜拉住自己的手臂,欣喜的说道,“娘娘,你看那是谁?”
瑾依有些艰难的睁开那刺痛的眼睛,眼帘中映入一个差不多两三岁的孩子,美艳灵动,唇红齿白,有些怯怯的看着自己。
澈儿?瑾依瞬间鼻间一酸,眼眶中充满了泪水,那清澈灵秀的眉眼像极了儿时的明宏,唯有那粉嫩如桃花初瓣般的嘴唇有一丝自己的痕迹,“澈儿?”
孩子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那个女人,一头如瀑布般的黑发未琢半点头饰,有些苍白的脸却又是那样的完美精致,他走上前去,用自己的小手轻轻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稚嫩清澈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哭了?”
瑾依感受到那小手的温度,像是瞬间将自己冰冻多年的心含化,抬手轻轻的将男孩揽在怀中,眼中的泪水犹如源源不断的泉水。
男孩被瑾依这样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反抗的推了推她,清颜看见忙说道,“娘娘,莫要吓坏了小王子”
瑾依慌忙放开怀中的孩子,他的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奶腥味,像是瞬间将这幽禁在怡颜殿中的两个女子唤醒,她们也感觉到自己真真正正是在活着。
“你怎么哭了?”男孩继续为瑾依擦拭着眼中的泪水,脸上露出单纯的微笑,说道,“父王最会哄人了,要是父王在这他一定能哄好你”
瑾依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的影子,回想起初见时他的轻浮邪魅,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看出来他眸中那种深藏于心的痛楚?倘若自己能读懂一丝,会不会转变心意不再施计陷害于他?会不会自此就少了自己与他这么多恩怨纠缠?会不会世人只记得他醉心风月场所,留恋烟花之地的一面?
那么他与施珍颜便也只是深藏于幽深皇宫永远不被人知晓的半卷残叶,此生便再也无人能读懂他的伤悲与痴情。
所有的所有都是设定好的局,人只有自困其中,不知所措或是拼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