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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托付

在白城城外,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这里是西域边缘最后的一片丛林,再向西去,就会见到遍布大地的枯草与干涸矮树。

因为路途崎岖,环境恶劣,更重要的是这片林中有着众多流窜的山贼和兽人部落,所以这片西边的城郊地带,历来少有人流通过。

此时在密林深处,一颗颗形态扭曲的小树彼此交织着纸条,他们看起来并不茂盛,但些许恶劣的环境让它们形成了独特的形态,甚至不少来自好几棵树的纸条都缠绕在一起,反倒让这片林地从上空看去显得密密麻麻。

其中一颗树上不时地落下几片叶子,这在荒凉的季节里再正常不过,只是此时此刻,这些飘落树叶的始作俑者,显然并不是自然环境,而是来自树上静坐着的女人。

她全身都包裹在厚实的黑色长长袍中,就连头部也包裹着漆黑兜帽,除去一双高跟的皮靴,就再没有一点地方露在外面。

黑色长袍的衣角边缘镌刻着一层暗金色的花纹,如果细看的话,花纹之上还有道道魔力流动,这显然不是简单的装饰作用,而是货真价实的附魔长袍。

女人半靠在结实的树干上,一条腿平放在枝条,另一条半垂在空中。她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层层交织的树枝,落在了不知何处。

看起来她很悠闲,那条垂落的腿透过遮挡住的黑袍隐约在微微晃动,手上百无聊赖地扯着本就稀疏的树叶,拽下来一片就丢在一边,整个人都显得慵懒而优雅。

如果顺着她的目光向前走去,便会见到一条狭长的林间小路,在那之中,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正尽力招架着来自对手的攻击,时不时还会发出一次漂亮的反击,但总会被面前的魔人化解。

在他们身边的树旁,还躺着一个胸口留下可怕空洞的男人,正止不住的嚎叫着,但在他嚎叫的同时,一只手却在背后隐秘地进行着什么小动作。

看起来少年就要支撑不住,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沉重,反应也逐渐迟钝,好几次两人的剑锋相交,都激起了金鸣之音,之后那少年手中的剑上便多了一道新的缺口。

观望中的女人轻轻笑了笑,她想着或许这剑就要成为一把链锯剑了也说不定。

就在她琢磨着笑话的时候,忽然有些好奇地直起了身子。

“咦?”女人好奇地看向倒在地上男人的手中,在偷偷摸摸地准备了许久之后,男人终于露出了自己计划。

在藏匿着的右手手腕上,露出一小截锐利的锋刃。

魔人身处战局,自然注意不到这点,对于伤成那样的男人,他丝毫没有放在身上,反倒是面前的少年,受的伤也不小,却能在自己手下坚持这么久。

不论表面如何嚣张,但素来诡计多端的魔人在心里已经开始重视起对手了。

只不过这种重视,也仅限于放弃了最初猛攻的战术,转而慢慢周旋,靠着兵器上的绝对优势,一点点耗尽对方本就不多的体力。

就在林玖心急如焚时,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大吼声,这声音立刻吸引了魔人的注意,就连自己也因此动作稍显脱节。

魔人吓了一跳,却只看到男人的五官因痛苦都要纠结在一起,身体在地上缓慢的打着滚。

怒骂了一声脏话,便回过神来继续战斗,却因这一刻的疏忽差点被林玖刺伤。

就在他刚刚回神的时候,自己没有披甲的腰腹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他逼退林玖抽身退后两步,却看到一柄短小的弩箭深深插入了自己的腰间,甚至整个箭头都没入身体之中。

再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树下,那本该倒地嚎叫的男人面色坚毅,右手腕部绑着一支细小精致的微缩弩,此时还保持着瞄准射击的姿势。

魔人顿时怒不可遏,他刚欲冲上前去先杀了这个装腔作势的狡猾人类,却被林玖很快拦下,只要自己稍有疏忽,这个少年就可能凭借一把破剑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男人放下手臂,这次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当着魔人的面开始准备换装下一根箭。

他朝林玖喊道:“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林玖立刻会意,身体微微向旁边横挪一步,恰好挡在魔人与男人之间。

魔人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他举起手中魔刃,咆哮道:“真以为你挡得住我,本来不想为了你们两个杂粹受伤,但现在,老子要立刻宰了你们!”话音刚落,魔人忽然爆发出比刚才更猛烈的速度,向着林玖冲来。

林玖面色凝重,咬了咬牙竟然正面迎向了魔人,顾不得对方那柄锋锐的魔剑,手中木柄长剑架住了刺来的剑锋,却在第一次硬碰之下变得粉碎。

飞溅的碎片划伤了林玖的身体,魔人也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可就在魔剑崩碎长剑的一刹那停顿,林玖抛下手里的剑柄,飞身扑向了魔人,方才周旋之下积攒的力量完全爆发出来,竟然将魔人的冲锋势头完全截住。

砰的一声,林玖死死地抱住魔人扑倒在地,此时的魔人也开始疯狂,挥舞着手里的魔刃欲图起身。

但在狭小的角度下,根本难以挥动长剑造成伤害,林玖的目标十分明确,他凝聚全部的力气争抢着魔剑,却在不注意之下被划伤。

魔人在身下发出狂笑,因为浓烈的魔气,只要留下了伤口,就有可能被魔气侵入体内,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势。

但林玖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一身的力气都用来争夺着魔剑,只见那魔剑从魔人手中飞到了半空,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这一刹那,三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魔剑之上,魔剑静静地躺在地上,恰似无主的宝藏吸引着人们为之争抢。

林玖看了眼身后的男人,他伤得太重,就连爬过去的能力也没有,而魔人也注意到了这点,一时间,两人都看向了彼此。

顿时,两人在地上扭打了起来,双方都放弃了技巧,用着最原始的方式互相攻击着。

上一秒林玖还在压着魔人,下一刻魔人便翻身将林玖摁在地上,两个人谁也不肯放手,就这样在地上滚来滚去。

男人此时已经装填了新的弩箭,举着手臂却迟迟无法发射,此刻在他的视野里,两个人几乎完全重叠在一起,贸然射出恐怕会射伤林玖。

而在男人犹豫不定的时候,一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以肉眼几乎看不清轨迹的速度,正击中了魔人的屁股,尽管石子只有不到半个拳头大,可它呼啸而来时竟带有阵阵破风声,而被这样的力道击中,就连魔人都感到一阵剧痛。

林玖抓住了魔人吃痛的一瞬间,来不及考虑这石子的来历,一脚踢开对方,紧跟着双臂紧紧勒住了魔人的脖子,强迫着将其转向男人的方向。

一时间,魔人甲胄不曾覆盖着的腰腹处便暴露在外。

此前后腰处已经被射中一箭,这让魔人几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味,如今危机再度降临,倒激起了魔人的魔性,他疯狂地用胳膊肘击打着身后的林玖,后者甚至痛苦地咳出了鲜血,但魔人脖子上传来的力道却丝毫不曾减弱。

魔人慌张地大声吼道:“你放了我!放了我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保证不会再为难你们!”

然而魔人一边编织着谎言,一边却仍然在用力拉扯着林玖的手臂,盔甲上的断刺在林玖的胳膊上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划痕。

林玖痛地眼睛都睁不开,可丝毫不肯放松力量,他没有理睬挣扎求生的魔人,而是大吼道:“趁现在!动手!”

一支细小的利箭应声而出,手弩上机关转动而成的咔嚓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紧接着另一道细小的穿刺之声传来,紧紧抱住的魔人身躯便在最后的挣扎过后平静下来,变得软弱无力,最终瘫倒在地。

直至倒下的时候,魔人的脸上还留有不可置信的恐慌表情。

林玖确认了魔人的死亡,这才似劫后余生般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甚至因为喘气太过用力而牵扯着伤口隐隐破裂,疼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随着伤口的牵扯,先前那被魔刃伤到的地方,不断向外冒出阵阵黑气,甚至朝着伤口内部渗透进去。

这个过程并不快,但靠着林玖自己却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一旁的男人射出那一箭后,胳膊无力地垂下,于他而言,本就昏沉疲惫的精力在聚精会神之后变得更加无力,如今顿时松懈下来,几乎就要倒地不起。

可即便如此,男人依然强撑起身体,向林玖颤巍巍地递过一个铭牌,用虚弱的声音说着:“我恳求你,去向郭洵大人禀报魔族的阴谋吧......我这具身体,实在来不及赶过去了。”

林玖这次没有推脱,而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了铭牌,正面刻印着一个名字:苍伦,而背面则镌刻着一只墨黑色的雄鹰,伸展开宽阔的翅膀,雕刻得栩栩如生。

他不认得这个标志代表什么势力,想来这就是大周帝国向来神秘的情报机构。

收下铭牌,也就代表着他正式承担下了这份责任,一份本与他毫不相干,关系到帝国气运的责任。

或许是因为魔气入体,林玖接下铭牌的手,都有些颤巍巍的。

他看着男人如今的状态,有些担忧道:“可你现在该怎么办,你还有希望保住性命,总不能将你独自扔在这荒郊野岭。”

男人却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只要能够将情报送到郭大人手中,我的性命不值一提,而且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了,我隶属于帝国玄鹰坛,直属皇帝陛下管辖,在这白城城外恰巧有一座属于我们的营地,我自己能坚持到那里。”

林玖果断地伸出手:“营地地址给我,我去通知他们来找你。”

苍伦却摇摇头:“这样会耽搁时间,回路一事事关重大,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安危而延误良机。”

林玖微微沉吟,便说道:“那好,我答应你,先去禀报郭大人,之后我会再去你们营地让他们找你,就这么定了。”

听到林玖决定先去回路,苍伦的心才算抚平大半,于是欣然接受,并且说道:“今日之恩,在下不胜感激!日后身体痊愈,定会报答。”

林玖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他没有说出自己被魔剑伤到的事情,仅仅这么一会的耽搁,这股魔气就已经深入了林玖的伤口深处。

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地上的魔剑,此时仍然不断向外挥发着黑色气息,或许借助魔剑的力量,能够找到自己体内魔气的压制方法。

想到这,林玖便朝魔剑走去,“你若不介意,这魔剑我就带走了,它于我有用。”

苍伦微微一愣,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要小心,这上面的魔气太过浓郁,一旦沾染上哪怕一点,都很难将其抹去。”

林玖表示自己会小心的,便不再耽搁,略微振作了一下,朝着小路深处走去。

此时,远处树枝上慵懒倚靠着的黑袍女人撇下一片绿叶,轻盈地翻身落于树下,便朝着林玖走去的方向动身。

她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懒散,好像在林中散步一般往前飘去,一步迈出,便能飘出很远,唯有长靴偶尔轻点地面,其余时候就好像蒲公英般随风而动。

尽管林玖行动敏捷,但受困于伤势,仍然艰难行走了许久才逐渐看到密林的尽头,正前方便是白城最外围的城门,而左手边远方一座突起的山脉格外显眼。

若是按照苍伦赠与的地图所示,玄鹰坛在城外的营地就在这城门往右的不远处,而左边的那座远方山脉,则是位于城郊的回路挖掘之处。

他只是观望了一下,便准备朝着没有小路的右侧走去。

只是在行动之前,自己的面前忽然飘落一道全身裹在黑袍之中的人影,而这道身影,一下子唤醒了林玖几日前小巷深处的记忆,和那铭刻在心底,童年时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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