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十一日这天早晨,张雨亭收到了一个特别的礼物,那是孟海欣送给他的一张参加庆“七一”主题晚会的贵宾入场券。入场券是孟海欣亲自送过来的,而且她来时还在张雨亭的办公室坐了好一会,并且有意无意地谈了一些个人的事情。临走时孟海欣用一种温情的眼神望着张雨亭,再三地嘱咐:“你一定要去哦!”
张雨亭从孟海欣那暧昧的眼神中读懂了一个女孩敞开的心扉。
张雨亭不禁也有些沉醉了,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些年他不是不想谈情说爱,也曾有女孩追过他,也曾人给他介绍过,只是一直都没有遇到令他心仪的女孩儿。
但缘分这东西很怪,不是你付出了努力,就一定能够得到。有时不经意的擦肩而过,却往往能蹭出永恒的火花。
他和孟海欣的相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使一向很讲究现实的张雨亭也不得不相信缘分了。
这种缘分就象是前生注定的一样,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偶然地走在了一起,并且产生了恋情。这就好象书中所描写的古典的浪漫爱情故事一样,令张雨亭心驰神往着。
其实在张雨亭的心中,也不是很了解孟海欣,他目前只是被孟海欣高雅的气质和怡人的美貌所深深吸引着。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好男人还是坏男人,他们看到美丽的异性时,都会产生一种天生的爱慕心理。因为,男人就是男人,不管是有学问的,还是没学问的;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他们对女性的第一印象永远都是长相,其次,才是性情。
张雨亭也是男人,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也摆脱不了这与生俱来的世俗理念。
但张雨亭不知道这种情感,会不会长久,会不会来得快去得也快,会不会到最后只成了镜中月,雾中花。
张雨亭手中拿着那张小小的贵宾入场券,就象在拿着一封热情洋溢的情书。张雨亭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感觉,那种微妙的感觉慢慢爬遍他的全身,使张雨亭的心跳加速。
张雨亭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经历过恋爱的滋味,如今他才深深感受到了恋爱这东西的美妙。
然而,不巧的是,当天晚上张雨亭要执行一项紧急抓捕任务,这样他就不能前去观看孟海欣的表演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到了姚雪儿,他认为只有姚雪儿代他去参加晚会,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所以,他把那张宝贵的贵宾入场券郑重地交给了姚雪儿。
晚会,如时地在赢州市电视台的演播大厅正式上演,可容纳上千观众的演播大厅内灯光灿烂,座无虚席。应邀参加本次晚会的有市委常务副市长田景生等一些党政机关领导,还有一些本市知名企业的懂事、经理,他们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前排就坐。
孟海欣给张雨亭的入场券的坐排号,是在第二排的中心位置。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位置,虽然不能和党政机关领导并排就坐,但以张雨亭的身份能够坐在副市长的身后,如此地贴近市领导,也应感到荣幸了,可见孟海欣为了这张入场卷也废了不少心思。
晚会刚刚开始,孟海欣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她偷偷地从幕后瞟着贵宾席。私下里她已把张雨亭的座位记了千百遍,但是,令她大为失望的是她没有看到张雨亭的身影,张雨亭的座位上却赫然坐着一位美丽的短发姑娘。
孟海欣的心沉了下去,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失落感,甚至一种羞辱感,从心底深处汩汩地涌了上来。
孟海欣从未尝过被人拒之情门之外的滋味,以前都是她拒绝别人,从来就没有被别人拒绝过,她现在才知道被别人拒绝的滋味是这么的难受。
饶是如此,临到孟海欣上台时,她还是出色地完成了全套的舞蹈动作,博得观众的阵阵掌声。
回到舞台后的更衣室里,孟海欣一个人站在卸妆镜前默默地发呆。她心中不断地责怪着张雨亭:“不愿意就不愿意呗!就算我一相情愿好了,可你也不该把那张入场券送给别的女人呀!”
孟海欣想着,眼圈就红了起来,她感到张雨亭严重地侮辱了她的人格,无情地伤害一个女孩纯真的心。
就在孟海欣忧闷、怅惘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孟海欣,有位姑娘找你。”
孟海欣揉了揉眼睛,愕然地望向门外,只见一位年轻的姑娘手中捧着一束鲜花轻盈地走了进来:“请问,哪位是孟海欣小姐?”
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代张雨亭前来观看演出的姚雪儿。
孟海欣不看则已,这一看就更加气愤起来,因为她觉得,张雨亭既然能把那张入场券给了这位姑娘,说明他和这位姑娘的关系非比寻常。特别是她一想起这位姑娘方才坐在张雨亭的位置上,笑吟吟的样子,她就更加心生厌恶。
但是,孟海欣毕竟是有修养的人,最终她还是没有把内心深处的不愉快明显地表露出来。
她只是淡淡地说:“我就是,你找我有事吗?”
姚雪儿温婉地笑了笑,把那束鲜花举到了孟海欣的面前:“孟小姐,张雨亭让我把这束鲜花送给你。”
那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每一株花朵都象是一颗耀眼夺目的金色朝阳。把孟海欣原本黯然失色的脸庞也映照的润红起来。
孟海欣刚才心里的那些失落和空虚,早已被这意外的惊喜充斥的干干净净,此时,她就象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心情不定,啼笑皆非起来。
孟海欣欣喜若狂地接过鲜花,同时发现花朵上还附着一张书简,上面写着:
“孟海欣:
我今晚要参加一项抓捕行动,所以不能观看你的演出了,很是遗憾,不过我会在晚会现场以外的空间里,默默地祝你演出成功。
张雨亭”
望着那刚劲挺拔的字体,孟海欣完全沉醉在这浓郁的花香里,浪漫的氛围中。虽然她以前也曾接收到无数次别人的送花,但大多数她都是看也不看就扔进了垃圾箱里。而眼前的这束鲜花,这张贺卡对她来说是太重要了。
半天,她才从自我陶醉中苏醒,忙向姚雪儿说:“谢谢你!”并亲切地问:“你是张队长的什么人?”
姚雪儿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孟海欣皱起了眉头。在孟海欣的眼中,男女之间只有亲情、爱情,没有友情。在她的字典里面,男女之间没有“朋友”这个概念。
姚雪儿不经心的一句话,令孟海欣如坠迷雾,又心情抑郁起来。
姚雪儿一个人信步走出了演播大厅。
脱离了繁杂的人群,她的心境一下子静了很多。她不禁想起方才张雨亭送给孟海欣的那束绯红色的玫瑰花。
她甚至开始嫉妒起孟海欣来,当一个女人看到另一个女人幸福时,通常都会产生一些嫉妒心理,何况,在姚雪儿的心底,还有一道情感上的伤痕。
姚雪儿也接收过别人的送花,但那已成为遥远的过去,而今,送花的那个人已无情地抛弃了她。
想起张子航她心中就隐隐作痛,虽然张子航远离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是,她至今对张子航仍有一种心理上的依赖。她总幻想着张子航能重新回来,她一直都不相信张子航会真的离开她。也许,她本身早已离不开张子航了,不管张子航是好还是坏。
这就是爱情,真爱是没有任何界限,没有任何缘由的,也没有对错,所以它才制造出人世间许许多多的爱情悲剧。
姚雪儿对张子航可以说已到了一种痴情的地步,在这种状况下,她甚至可以为情而死。
姚雪儿的性格比较内向,有人说,内向性格人的内心情感最为强烈,一旦爆发出来,会变的很执著,甚至会迷失整个自我。
姚雪儿就属于这种人,也许她的这种性格,最终会导致她情感路上的悲情结局。
姚雪儿拿起了手机,开始给张子航打电话,因为她想起了张雨亭所说的话“他是我弟弟,也是你的恋人,更是我们童年的伙伴,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就算不为爱人,也算为朋友。”姚雪儿决定再试一试。
其实在姚雪儿心里,她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只是她一直都把自己故步自封了起来,是张雨亭的话语激励了她。
还好,张子航这次接到电话后,没有象上次那样语气冰冷,而且还出人意料地问候了一句姚雪儿:“你好吗?”
这一句话,使姚雪儿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好久没有听到张子航这样关怀自己了,她兴奋的连嘴唇也颤抖起来:“子航!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好想见你,咱们好好谈一谈行吗?”
电话那端的张子航似乎停顿了好长时间,才说:“你现在在哪儿?”
姚雪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只要张子航肯前来和自己想见,她就有说服张子航的机会。
姚雪儿呼吸急促的都有些说不上话了:“我,我现在在电视台的门口,这样吧,咱们到中心花园去,我就在那棵大榕树下等你,好吗?”
电话那端的张子航没有说什么,似乎默许了。接着姚雪儿听到电话中传来电话挂断时发出的芒音。
姚雪儿放下了手机,思潮起伏了好一阵子。继而她心里又忐忑起来,为什么张子航一直都对自己疏远冷淡、置之不理,今天怎么又忽然同意和自己相见了呢?他此次前来会不会是一解前缘,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彻底地封冻起来呢?
姚雪儿忽然感到了一阵钻心的冷,冷的她全身都轻微的哆嗦起来。
没有多长时间,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停在了中心花园的路口。
姚雪儿一眼就瞅见了下车的张子航,他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随意、洒脱、英俊,只是他的脸上多了一些忧郁和愁闷,反倒使他显得成熟了很多。
姚雪儿静静地等待着张子航慢慢地走了过来,她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放在从前她早就愉悦地迎了上去,亲昵地叫着“子航”。然而,事过境迁,当姚雪儿如今面对张子航的时候,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她甚至有些退缩了,她感到有些害怕面对张子航。
张子航来到姚雪儿的面前,深沉地看着姚雪儿,嘴唇轻轻地启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象是一片落叶掉在了湖面上,只激起了一点点的涟漪,却没发出任何的声息。
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复杂。
姚雪儿此时也感到自己的喉咙象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她废了好大劲才说了一句:“子航,你终于肯见我了!”
张子航垂下了头,望向撒满月光的地面,似乎在逃避着姚雪儿含着希冀的眼神。他沉吟了一下,才低沉地道:“雪儿,其实……”他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好谈的。”
一句话,又让姚雪儿掉进寒冷的冰窟里。
“不”,姚雪儿叫了一声:“子航,你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你真的怀疑我和你哥哥之间有私情吗?从小到大,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你的哥哥呀!”姚雪儿继续解释说:“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常在一起谈话的话,我可以从今往后不和他再行来往,好吗,子航?”
张子航眼角敏感地动了一下:“雪儿,你知道吗?你和我之间的隔阂不单单是因为你和我哥哥之间的问题。”
“那是因为什么?”姚雪儿激动地问。
张子航感叹了一声:“雪儿,你不觉得我已经变了吗!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张子航了,我一时的糊涂,使我由一个民警变成了一个流氓,我现在已没有什么前途了,我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不”姚雪儿又喊了一声:“哪个人还没有犯过错误,关键是你要勇敢地去面对它,工作丢了,咱们可以再找,这世上该做的事还有很多,只要你肯回头,肯努力,你就还会是从前那个进取上进的张子航。”
张子航悲哀地说:“我已经是深陷泥潭的人了,就算是出来了也沾着一身的泥,别人会怎么看,亲戚朋友会怎么看?”
姚雪儿苦苦地破解说:“子航,别去管别人怎么看,关键是你要从你自己所制造的心里阴影中摆脱出来,其实你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别人是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的,就算你失去了亲戚朋友以及周围所有人的信任,可是你还有我呀!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旁,默默地支持你和关心你。”
姚雪儿说着眼泪已流了下来:“子航,求求你,你不要再这样固执,再自暴自弃了。”
张子航的眼睛也变的有些红红的:“雪儿,我已走到了今天,不可能再回头了,有些事情我不能和你细说。”他克制住自己波动的情绪又说:“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看看你,并且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姚雪儿伸手拉住了张子航的手,她发觉张子航的手是冰冷的。姚雪儿嘶声道:“子航,你不要不理我,不要再丢下我了,就算你要走断桥、趟混水,让我陪你一起走好了!”
张子航的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似乎被姚雪儿生死不渝的忠贞爱情震撼了,但他最终还是冷冷地挣脱了姚雪儿纤弱的手。他一边后退着一边摇头说:“雪儿,原谅我,原谅我对你的冷酷,原谅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可是我真的不能让你跟着我。如果你是真心爱我的话,你就别再纠缠我了,我自己选择的路,让我一个人走下去好了。”说罢,他深情地望了姚雪儿最后一眼,转身而走。
就在张子航转身而去的一刹那间,他的眼中分明有泪水涌出。那是因姚雪儿对自己的痴情而流下的感动的泪?还是为自己走错了路所流下的悔恨的泪呢?只怕已无人能够知晓张子航此时的心情了。
当张子航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时,黑夜里传来姚雪儿伤心欲绝的哭泣声……
张子航回到金夜迪厅虽然已是夜里十一点钟了,但迪厅里的生意还是异常的火爆。
一群小青年还在劲歌中乱舞着,他们就好象永远不知道累似的,也不知道有昨天、今天和明天,他们好象生下来就是跳舞的,一直地摇,一直地扭,一直跳到死为止。
张子航望向迪厅四围的坐席,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每一个座位上的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一种亢奋、迷惘的神态。他们有的独自坐在那里痴痴地摇着头,有的则男女双双搂抱在一起,摸着、吻着,忘乎所以,好象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张子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是什么东西迷失了这些人的本性。
当张子航姗姗拐进了休息室时,他忽然发现今天的休息室里居然聚集了不少的人,从衣着打扮和气质上看,这些人应该都是属于道上的人,但一大部分人张子航从来就没见过。
只见他们人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冷漠,仿佛罩着一层杀气。徐战东坐在靠近里面的沙发上,他翘着二郎腿,手还在半空比划着,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俨然一副“大哥”的派头。
见张子航走了进来,徐战东站起了身:“航哥,你回来的正好,咱们刚接到一个任务,你也参加一下吧!”
张子航由于情绪比较低落,他望着徐战东懒散地问:“什么任务?”
徐战东有些愤懑地说:“咱们的弟兄杨波不是被何向勇打死了吗!现在我们有人发现了何向勇的藏身之处。”
张子航惊疑地问:“在哪里?”
徐战东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就在港湾码头孙老六的船上。”
张子航急忙说:“那还不快报警?”
徐战东失笑了一声:“航哥到底是做过警察的,三句话不离本行啊!也许你还不明白,象这种事情,属于咱们道上的恩怨,用不着找警察,咱们自己解决就行了,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了。”随后他不由分说向手下招了一下手:“来!给航哥拿个家伙。”
有人马上给递上一个尺八长的红布包。
徐战东接过那长条形布包又递到张子航的手里。
张子航初一拿在手里感到沉甸甸的,一时没猜出是什么东西,他迟疑地打开包布,但见里面露出一把长约一尺,宽约两寸的长方形砍刀。
这刀是纯纲铸就,在灯光的照耀下,锃明闪亮。
张子航见过这东西,这是黑道中人惯用的拼斗凶器。虽然此刀薄而锋利,但却不易致人人于死命,通常只把人砍的皮开肉绽。
黑道人通常称之为“大板儿”
张子航吓了一跳:“东哥,给我这东西干什么?难道你想要我杀人?”
徐战东拍了拍张子航的肩膀:“航哥,用不着紧张,这东西用巧劲儿一般是砍不死人的,常在道上混总得有个防身的武器吧!今天铲除何向勇,还用不着你动手。”
正说着,一个人急急走了进来:“东哥,瘦龙和虎哥的车都到齐了,咱们走吧!“
徐战东点了点头,安排下了几个人看场子,然后领着其余的人气势汹汹地走出了迪厅。
张子航虽然显得有些不那么情愿,但想想自己既然已走上了这条路,也就不得不跟在徐战东的身边。
此时,迪厅的门口停了两台银灰色的小面包车,车里已坐了不少的人。有人打开了车门热情地和徐战东称兄道弟地打招呼。他们其中有两个人,张子航在名人酒店吃饭时还见过面。可见这两人在段二胖子的手下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众人上车后,汽车急速向赢州市东部海岸行驶。
张子航坐在车里紧张的有些透不过气,这种特殊的经历他还是第一次体验,不过他看到两辆车里约坐有二三十人,心情也就放松了许多,他觉得这么多人去对付一个何向勇,该不会有什么惊险的事发生。
这时,他开始听到车里坐着的人中有人在唾骂着孙老六,说他是地头蛇想翻身成龙王,痴心妄想。有的人则在诅咒何向勇,说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该千刀万刮。还有的人在为获得这份“艰巨”的任务而深感荣幸,认为这是段二胖子对自己的器重……总之车内异常吵杂,也分不清到底谁和谁在说话。
两台面包车驶出赢州城区,进入了一片浩瀚的芦苇荡,沿着崎岖的黄沙路逶迤而行。
夏日的芦苇已有一人多高,夜风吹来,无边无际的芦苇此起彼伏,如同蕴藏着千军万马,两台面包车迂行在里面,就象沧海中两叶不经风雨的小舟。
车不知行驶了多长时间,远处渐渐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渔火,借着微弱的月光,一会就看清了停在岸边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和高高矮矮的船桅杆。
这里就是赢州市最大的停泊渔船的海港码头。
其实,在改革开放初期,这里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港,也只有一些近海捕鱼的小马力机动渔船。而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水产生意日渐红火,所以促使人们争相造船,大肆地进行水上捕捞,摄取海洋资源,以致发展成了现在这种空前的场面。
不过,好景不长,经过渔民们长年不间歇的捕捞作业,加上捕捞技术的日益先进和船只数量的急剧增加,导致了赢州境内水域的海洋资源陷入枯竭的危机。政府部门为了维持生态环境的良性循环,合理开发海洋资源,因此也不得不制定了一些相关的制度和条例。
这样一来,赢州市的水上生意就大大不如从前了。
怪不得港上龙头孙老六也要另择新域了。
两台急弛的面包车在靠近码头时,骤然放慢了速度。就象是两只离箭的兔子,忽然蜕变成两个笨重的蜗牛一样,缓缓爬行。
为了避免引起孙老六手下人的注意,他们商议决定,将车暂时停在了一个三叉路口比较隐秘的地方,待办完事情后,再集合返回。
由于到了孙老六的势力范围内,众人已不再象方才那样口若悬河,高谈阔论了,嘹亮的嗓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仿佛生怕惊动了别人,惹来杀身之祸似的,每个人都变的机警和小心起来。虽然他们事先已经探知孙老六晚上并不在港上,但是他们也深知孙老六在港湾势力的庞大,如果不加以谨慎,鲁莽行事,弄不好,不但完不任务,还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下车的时候,有几个人的手中还各提着一个啤酒瓶子,也不知是用作“酒壮英雄胆”之用,还是排作别的什么用场。
在领路人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在码头的中心位置找到了何向勇藏身的那艘渔船。
这是一艘大马力的远海渔船,船体庞大,气势恢弘,且做工精良。从它的整体构造和局部设计来看,此船和其它停泊的船只都大有不同,显得更为壮观,更为实用,更具有代表性,充分显示出它在整个码头中的特殊地位。
因为现在已是退潮时期,这个庞然大物已被搁浅在泥滩上,静静地躺在了月色中,就象一只俯卧在平扬的老虎,失去了它在水上的八面威风。
此时,船舱中略有微光透出,还不时传来一阵搓麻将的声音,可见舱中的人还没有入睡。
众人窥查了一下四周,见未发现什么异常,便聚拢在了船头。那个外号叫“瘦龙”的细高挑男子,叫来一个手下,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个手下便对着船舱高喊了一嗓子:“哎——!勇哥在里面吗?”
半晌,船舱里才传出一声:“什么勇哥?我们这里没有勇哥。”话语中似乎带有警惕的成分。
那个手下回望了“瘦龙”一眼,又提高了嗓门:“六哥叫我来给勇哥带点东西过来,你叫他出来一下。”
须臾,船舱里面慢腾腾走出一人,他走上甲板,口气似乎缓和了许多:“都这么晚了,给勇哥带什么东……”他话未说完,忽然发现岸上黑压压地站了二三十人,立即发觉情况不对,他吃了一惊:“你们,是什么人?”
只听岸上的徐战东喊了一声:“动手!”
立时,有人往船上抛了十来个啤酒瓶子,那酒瓶子撞到船板上发出“砰!砰!”破碎的声音,并溅出一些水状的液体来。
站在甲板上的那人见状,慌忙又躲回了船舱里。
这时,岸上又有人点着了几根短火把,在“何向勇,你拿命来!”“何向勇,我要你血债血偿!”的呼喊声中,又扔向了船上。
原来,刚才他们抛上船的那几个啤酒瓶子里面装的全是汽油,此时,火把刚一触船板,“嘭!”的一声,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瞬间,蔓延了整个船身,只留下正面船头到船舱的一个狭小的通道。
不一会,船舱内慌慌张张窜出四个人来,他们手中举着砍刀,口中大骂着:“我操你妈!我跟你们拼了!”迅速冲下了跷板。
与此同时,本来在靠岸西侧有几排原本平静的平房子里面也出现了一些骚动。有人撞开了房门,大声嚷嚷着:“不好啦!那边的船着火啦!”
也有人喊:“快!快!那是六哥的船,妈的!有人在烧六哥的船。”
“哎呀!勇哥还在船里呢!可能有人在向勇哥报复,快去救援!”
一阵吵杂之后,有十几人抄着家伙匆匆赶了过来。
这边,何向勇等四人已和岸上段二胖子的人交上了手。何向勇横冲直撞,几次想要突围出去,都被对方拦了回去,并且身上、胳膊上被砍了好几刀,鲜血直流。
何向勇急红了眼睛,忍着伤痛,哇哇直叫,就象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他手中的砍刀拼命乱舞着,也把对方砍伤了好几人。
段二胖子的人见何向勇等人拼死争斗,一时难以近身,平房那边又有人赶来解救,而且周围的各个船上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响动。情急之下,那个叫“瘦龙”的人退身对徐战东和那个被称之为“虎哥”的人吩咐说:“东哥、虎哥,你们带一些人去把赶过来的那帮人拦住,这里就交给我了。”随即他对留下的人发出命令:“弟兄们,今天,我们一定要完成二哥交给我们的任务,谁要是替杨波报了仇,我向二哥申请,让他坐杨波的位置。”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一边拿着刀胡乱比划的几个人,纵身就向何向勇扑了上去。
何向勇在众人的围攻下,早已体力不支,虽然现在对方的人数被撤走了一大部分,但攻击力量却更加凶猛。几个回合下来,他的身上又被砍中十几刀,衣服已被鲜血浸透了。但他还在苦苦地支撑着,做垂死挣扎,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倒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此时,前去进行拦截的徐战东、“虎哥”等人,也在不远处与前来救援何向勇的人相遇,双方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撕杀。
张子航一直跟随在徐战东的身边,他也参与了拦截的战斗。由于他是初次这样面对面地和这么多人在一起短兵相接,经验自然不足,一时不慎,肩后部被人砍了一刀,好在他在当辅警期间练过一些小擒拿之类的功夫,才没有被砍的皮开肉绽。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警车鸣笛的声音,开始还是隐隐约约,转眼就清晰刺耳起来,可见警车行驶的速度非常之快。
两边撕杀的人群立时发生了一阵慌乱。
“不好了!警察来了,快跑啊——!”有人在喊。
“不行!杀了何向勇再走。”
“来不及了!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又有人喊:“不能让他们走,他们烧了六哥的船,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向六哥交代啊!”
“顾不得这么多了,难道你想留下来坐牢啊!”
“哎呀!勇哥被他们砍倒了!”
“快扶起来,赶紧离开这里!”
“别管我,我不行了,你们快走,回去告诉六哥,叫他一定要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撕心裂肺的呼喊,仓皇而逃的人群,满地的斑斑血迹,这个原本宁静的港湾,在烈火的照耀下,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人间地狱。
只听“嘎——”的一声,两辆白色的微型警车从远处闪电般急冲过来,猝然停在了已被砍倒的何向勇身边,从车上迅速跳下十几名刑警队员,分散地追向正在四处逃离的人群。
两名年轻的民警靠在警车傍边,手拿对讲机正在布阵指挥。这二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但是,二人从动作上却有着高度的统一,他们就是赢州市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张雨亭和副队长高晓明。
原来,自上次张雨亭经和丁局长研究后,张雨亭就立即在港湾安插下了眼线,并且让眼线同时注意港湾码头外来人员的动向,因为张雨亭认为,段二胖子平白死了一个手下,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采取反报复行动,否则,不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也无法向手下的人交代。张雨亭觉得如果由段二胖子引何向勇出洞,是抓何向勇的一个大好机会,这样不但节省了人力、精力,还避免了和黑社会主力发生一些不必要的磨擦。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半小时前,线人忽然回报;有两辆面包车驶进了港湾码头,车上坐满了人,并且两辆车都没有车牌号码,行迹十分可疑。张雨亭让眼线严密监视,随时回报。当眼线报说,两辆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车上下来的人来势汹汹,并都怀揣“家伙”时,张雨亭马上向丁局长做了回报,并召集人马火速赶往了港湾码头。
此时,张雨亭和高晓明已半蹲在何向勇的身边,在查看何向勇的伤势。张雨亭半皱着眉头,他有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从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不算短,但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被砍的这么惨烈的。何向勇全身已被鲜血染透,就象是刚从红色染缸里捞出来的一样,连身边的泥土也变成了赭红色,而且他身上衣服也被刀砍得破烂不堪,已计算不清他到底被砍了多少刀。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个方才还是一头到处乱撞的恶狼,此时似乎已变成了一条任人宰割的死狗。
张雨亭叹息了一声,虽然何向勇平时作恶多端,令人可恨,但如今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又使人不得不生出几分可怜。张雨亭伸出手指探了探何向勇的鼻息,发现他鼻息异常微弱,可能是因失血过多所致,他吩咐了高晓明一声:“马上叫救护车!”
高晓明答应着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何向勇身子忽然蠕动了一下,他口中发出痛苦的叫声:“你们别费事了,反正都是一个死,干脆现在就给我一个痛快的吧!”他的声音孱弱而嘶哑.
张雨亭挺起身义正严词地说:“这可由不得你我,你的生死自有法律来裁定,你所犯下的罪行,必须要给人民群众一个明确的交代。”
这时,四处参加抓捕的刑警队员已逐渐回拢,有人报告:“共抓获四名滋事分子,其他俱已不知去向,并发现有两辆银灰色面包车从芦苇丛中驶出,向东南方向急速逃窜,要不要追赶?”
张雨亭摆了摆手:“不必了,恐怕已来不及了,叫所有队员归队。”他继而抬起头把目光瞄向那只正在熊熊燃烧的庞大的渔船。这个曾经的港湾码头的巨头,渔船制造中的代表,此时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它全身被焚烧时所发出的“噼啪!”“嘎巴!”的声响,就象是一头巨兽在炼狱中展转哀号。所幸此船当夜离两侧的船只很远,是夜无风,否则风助火长,火烧连营,后果不堪设想……
宁静而舒爽的小屋,灯光昏黄而柔和,屋内没有什么其它摆设,只在靠近里面的位置摆放了一张洁净、舒适的按摩床和一只小巧的床头柜。
孙老六现在就反卧在这张按摩床上,他的上身赤裸,下身只围一条乳白色的浴巾。一位身穿“三点式”、皮肤白净、身材匀称的长发女郎则侧坐在他的身边,用一双纤长柔软的玉手拿捏着孙老六那古铜色的背。随着长发女郎手指的韵律,孙老六的喉咙处时而发出愉悦的声音。
“铃——!”一阵扎耳的手机响铃声打破了小屋的沉静。孙老六嘴里哼了一下,却并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只是擎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衣服。那长发女郎意会地把衣服拎了起来,从衣兜中掏出了手机,放到孙老六的手中。孙老六接过手机,慢慢地放在了耳边,只见他刚听了几句,突然间,“腾”地一下翻身就坐了起来,双目圆睁,大声喝问:“什么?”接着他拉直了嗓子大骂了一声:“段二胖子!我操你祖宗——!”说罢穷凶极恶地将手中的手机摔在了对面的墙上,可见他已愤怒到了极点。
紧跟着,就听“唿嗵!”一声,小屋的房门被撞开了,两个彪憨男子闯进屋内,面露惊恐地问:“六哥,怎么啦?”
那个长发女郎见状惊慌地跳向一边,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孙老六此时面目涨红,想要说些什么,望了那长发女郎一眼,却又咽了回去,朝那长发女郎挥了挥手。
其中一名保镖会意地从口袋中掏出两张人民币,塞到长发女郎的手中,并将她生生推出了屋子。
孙老六已开始穿衣服,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
两名保镖又追问了一句:“六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孙老六冲床头柜狠狠踢了一脚:“妈的!港湾出事了。”孙老六胸口起伏着:“段二胖子手下把何向勇给砍了,还把我们的船给烧毁了,现在何向勇已落入警方手中,我们还有几名弟兄下落不明。”
两名保镖直听得目瞪口呆,悸声问道:“这怎么办?”
孙老六咬着牙说:“走!先回码头再说。”
说着,三个人象龙卷风一样,瞬间就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