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尔安个头不高,骨架偏细,显得瘦瘦弱弱,但却有一脸的横肉。丹凤眼,脸上零零散散的有一些小痣,加上他平时说话语速偏快,声调偏高,容易给人一种不友好的感觉。他从事的是商贸,至于具体做的什么,刘志存一直也没搞明白,因为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不一样,后来刘志存也就不问了。别看他身板小,但处处洋溢着一股带点疯癫一样的激情,他常对刘志存说,要与社会齐头并进,争做领头羊。他每次讲起事情来手脚并用,颇有点意大利人的风范,假如不用肢体配合,好像就讲不出话来一样,或者是他觉得假如不那样,对方就不能理解他说的。
方寸也来了,他正靠在电动车上抽烟。电动车擦的油光滑亮,看上去像是刚出厂的一样。方寸有着东方面孔的俊秀,白净,脸型棱角分明,个子中上,算不上模特身材,但也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方寸也是刘志存和陈尔安共同的朋友,没事也经常混在一起,他们都是从同一个小镇出来的,毕业后,就都选择了在这个离家乡不远的城市工作。方寸是一名职业律师,平时格外注重打理自己的外形,按他的话说,业务水平,七分专业,三分形象,首先要像那么回事。
“你现在怎么老跟个闺秀一样,天天躲在家里,叫你也不理”方寸对正走向他的刘志存抱怨。
“我跟你比不了,长的帅不打紧,头发还天天搞得跟被狗舔了一样,我还是少出去影响市容了”方寸的头发从来都是泛着一层油光。
“我们这叫专业配套”方寸边说边用手摆弄了下头发。
“你那叫专业装逼”陈尔安对着方寸说,因为说的太过激动,嘴里的痰往外喷,有一些还喷在了方寸的衣服上。
方寸看了下衣服上的痰水。“你这是不小心喷的还是故意吐的?你给我擦掉”方寸说完就要用手抓陈尔安。陈尔安笑着跳开了。
“去哪?”刘志存说回正题。
“一切听你安排”陈尔安挑着眉头对陈尔安说。
“听我安排,那就只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刘志存确实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他不太主动追求娱乐活动,但是有人邀他一起,他通常也不拒绝。
和李玉婷分手过后的一个月,刘志存选择了离职,与其说他是主动选择,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也是被动离职。这一点他也很清楚,他被人力资本市场淘汰了,并且他暂时无法改变这种状况。他也承认自己是个没有多少团队精神的人,他很少主动和工作团队的人打招呼,他也不愿对比他职位高的人说些漂亮话,他讨厌工作会议,他也讨厌给领导做报告,他总是找借口推辞员工聚餐之类的活动,他知道这些都是维护一个团队取得工作成果所需要做的。他享受不到工作的乐趣,他纯粹是为了生存,为了让李玉婷放心,他在团队里慢慢被边缘化了,他知道照这样下去,他的边缘化会不断的扩大,直至被他身处的社会所边缘化。
离职的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刚开始,他每天坐在镜子面前,颇有点王阳明格物致知的劲头,他看着自己,他想要冷静的思考,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觉得自己很糟,李玉婷也说在他身上看不到希望,他知道源头还是在自己,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关于他的词,用水彩笔一个一个写在镜子上,意志力薄弱,没有胆气,浮躁......他看着他写的那些词语,他写着写着,有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存在的必要。然后他又买了一捆人物传记之类的书籍,他一本一本的看,他希望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在看完最后一本的时候,他更绝望了,他觉得所有人都比他行。人一旦否定了自己,就会无时不刻处在痛苦和纠结当中,他把最后看的一本书狠狠的扔在了地上,大声喊了句,“去他马勒个蛋,爱咋地咋地”。
他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但他明白,资本市场已经把每个人都扔进了一个物质的深渊,而金钱是能从这个深渊最先看到的一丝光明,所以不管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金钱是最基本的条件,他明白这个道理,他也试着说服自己,很多人都像他这么活着,他应该克制自己,但他并没有做到。
这并不是刘志存第一次离职,刘志存在和李玉婷相处的三年当中,已经有过三次离职,这也是李玉婷和刘志存分歧的开始,李玉婷一直觉得刘志存心浮气躁,不肯脚踏实地,她觉得刘志存应该有更好的前途,但却不肯为她做某种程度上的努力。她觉得刘志存并没有把她放在心里。刘志存每次听到都哑口无言。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就如李玉婷说的一样,他想和李玉婷在一起,这点他很清楚,同时他又觉得他有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利,他也不确定,即使像李玉婷说的那样做,他们是否真的能一直在一起。他甚至想,假如能让他和李玉婷一直在一起,他宁愿有人控制他的大脑,让他按照李玉婷说的去做,他宁愿像个机器一样活着。他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他还是他自己,他还是无法面对自己那样活着,多一天都不行。
“放心吧,尔安都安排好了,一条龙服务,包你满意”方寸说完骑在了电动车上,示意刘志存和陈尔安上车。
“我前几天和方寸打过一家挺好的台球室,那里美女如云,我们去那里。”陈尔安说完也挤了上来。
虽然路上车辆不少,但方寸骑车的油门依然是拧的最大,车速很快,风呼呼呼的从刘志存的耳旁吹过,使他感到一阵舒心惬意,整个人变得瘫软,趴在了方寸的背上,他知道这是一种绝对放松的状态。他算不上寡言少语,有时很能滔滔不绝,也能适时的逗笑,但他不是一个很容易放松的人,他老觉得有另外一个自己,在不断的提醒着他,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来到这城市的三年,他感觉他的戒备心里越来越重,这让他感觉到疲累,他越来越不愿接触陌生人。刘志存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和他们一起时让他感觉回到了家乡,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不过也有很多时候,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或者和一个女人一起待着。
前面有个十字路口,是红灯,有交警站那指挥交通,他看到他们,示意着向他们走来。方寸找了个空挡,看穿行车辆不多的时候,闯着红灯就过去了,交警看到,用手指着他们瞪着眼骂,方寸就当没看见,一溜烟的骑走了,嘴里还骂了一句“傻逼”,好像那交警能听见似的。
“你还是搞法律的,知法犯法”刘志存也看到了交警骂骂咧咧的,对方寸说。
“抓到了是犯法,没抓到就是合法,难道站着等他来罚款”方寸满不在乎。
“方大律师说的对”陈尔安大声附和。
前面不远就是广场,刘志存每天早上听到的发出嘶吼的歌声就是从那里出来的,现在依然有敲破了锣鼓般的歌声传来。
“这帮人真是有力气,天天扯着嗓子吼,搞得我每天都不敢开窗子”刘志存抱怨着说。
“他妈的,他们是不是性压抑,这也太吵了”陈尔安骂骂咧咧的跟着说。
路过广场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两个人正拿着话筒高声大唱,旁边放着音响,有一些人坐在旁边等着接力。
“在这停一下”陈尔安对方寸说。方寸停好,陈尔安跳下车劲直跑到一个音响边,胡乱的把几个插头全部拔掉了,接着又迅速拔掉了另一个,嘶吼的声音顿时停止了,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拔完插线,唱歌的那群人还没反应过来,陈尔安已经跳上了车,方寸配合着拧着油门就走了。
“是该管管他们了,我们不反对娱乐,娱乐是人类了不起的一项本领,但不能只管娱乐自己,不管他人死活”方寸边骑车边娓娓说道。
“这样的人就不能惯着”陈尔安还是愤愤不平。刘志存一路没说话,他想假如是他拔掉了那些插线,那该多好。